沈止罹看着铮铮瑟缩的模样,动作一顿,神色缓和下来,温声道:“我没有凶你的意思,只是此事太危险了,你一个小孩子,有危险了可怎么办?”
铮铮抠着指尖,闻言忙抬脸笑道:“没事的,有山君陪着我呢。”
沈止罹擦去指尖泥土,揉揉铮铮脑袋,叮嘱道:“下次不可这般冒险了,此次是在天来山上,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铮铮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食盘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沈止罹抬眼望过去,猝不及防对上滕云越柔和的视线,沈止罹心中存着事,正心虚着,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铮铮可饿了?同我一起吃点可好?”
沈止罹如今修为圆融,只差一个契机便可突破,一丝灵力的满溢都会让天雷汇聚,滕云越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做的都是些沈止罹爱吃的凡食。
铮铮动了动鼻子,被空中飘散的香气勾的连连点头,她在山下满心都是这奇怪的花,没吃多少东西,现下正好。
滕云越坐在沈止罹身旁,用余光小心觑着沈止罹,听着沈止罹轻声细语的问铮铮花的事。
沈止罹方才只草草遮掩了下颈上红痕,此时因为坐姿,前襟微微敞开,露出一角带着红痕的锁骨,如同开在雪地里的梅花,让滕云越体内生出了一股燥热,只好匆匆移开目光。
铮铮对沈止罹毫无保留,一顿饭吃完,铮铮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
沈止罹放下象牙筷,端着茶水清口,垂眸若有所思。
滕云越将桌案收拾了,哄着铮铮出去玩,待沈止罹回过神,屋内只剩下他和滕云越。
看着滕云越拎着茶壶的那双青筋鼓胀的手,沈止罹心中发虚,他是打算将凝欲藿的事对滕云越和盘托出,可猝不及防的独处,让沈止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从何时开始说,从何处开始说,如何说,沈止罹全然没有丝毫头绪。
身旁传来一阵窸窣声,下一瞬,滕云越绣着白泽暗纹的下摆出现在视线中,沈止罹眉头狠狠一跳,仓促移开视线。
滕云越不懂沈止罹的纠结,见人不肯看他,只当沈止罹还无法接受这几日的事,可他心火难消,既担心沈止罹从此同他割席,又沉湎于沈止罹莹白锁骨上的一抹红。
“止罹,我…”
滕云越干涩开口,还未说些什么,沈止罹便将茶杯放在桌案上,因着心绪起伏,力道有些重,发出一声闷响。
滕云越霎时住了口,心被高高提起,此事是他孟浪,止罹生气也是应该,便是打他骂他都是自己该受的,可如今沈止罹面色不定,让他心中发慌,害怕从沈止罹口中说出割席的话。
沈止罹被自己弄出的声响吓了一跳,他狠狠闭眼,敛去心头杂念,不敢再犹豫,抬眼看向滕云越试探的目光。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自从沈止罹醒来,听见滕云越饱含歉意的话,他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自己,心中确实是有一丝侥幸生出。
脏水没泼到自己头上,沈止罹当然可以置身事外。
自小便没有父母教养,良师训诫,益友规劝,近乎野蛮生长的沈止罹,在无皑峰那个毒窝中长大,心性依旧纯良,苦难弯曲不了他的脊梁。
“不渡。”
沈止罹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看向滕云越的眼睛。
滕云越的眼中透出忐忑,沈止罹咬咬舌尖,下意识道:“凝欲藿是我下的。”
滕云越神情空白一瞬,似是没有听清般,歪了歪头:“什么?”
将自己的卑劣如实说出,沈止罹羞耻的掐紧指尖,移开目光,艰涩道:“凝欲藿,是我瞎的。”
滕云越眼睛睁大,眼中透出不可置信来,转瞬便被狂喜冲散,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发觉不了酒中的异常,他只当是自己情难自禁,由心而为,没成想是心上月朝他而来。
“止…止罹。”
狂喜之下,滕云越说话有些磕巴,还险些咬到了舌尖。
笑容还来不及露出,在沈止罹接下来的话中,骤然凝固。
“是我犯了浑,想借你采补,尽快突破,才下了凝欲藿,借你满心信任之便,行了此卑劣之事。”
沈止罹微微别开头,语气平淡。
只要开了头,剩下的话便好出口多了。
沈止罹说的平淡,可桌下紧紧攥紧的手,暴露了他起伏不定的心绪。
“我知我行径卑劣,辜负了你的信任,要杀要剐,全凭你便。”
滕云越神情凝固,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止罹,胸膛起伏,终于在沈止罹话音刚落下时,攥着沈止罹的手腕,将他拉着面对自己。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沈止罹未束的发拂过手背,带来一阵酥麻,滕云越什么都顾不得了,紧紧攥着沈止罹的手腕,又下意识留些力道,不会让沈止罹感到疼痛,眼圈微红,十足委屈的模样。
“止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元阳,同我的人一般重要,让你得了这个,便要舍弃那个?”
沈止罹惊惶抬眼,看向滕云越,目光在看见滕云越泛红的眼圈时猛的一颤,心中鼓胀的勇气仿佛被扎了般,瞬息间便沉寂下去,只余满心的心虚。
他张了张口,有心解释,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此事本就是他一手促成,错已铸下,除了寻求滕云越的原谅,别无他法。
滕云越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止罹,又气又喜,原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凝欲藿的影响下才行了事,没成想竟是止罹有意为之。
是不是…是不是代表着,止罹对自己也有意?
滕云越朝沈止罹靠近,不给沈止罹一丝可以逃离的空隙,看着沈止罹的眼睛,小心翼翼问道:“我不杀也不剐,元阳给你便给你了,能帮上你,我求之不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能就这般含糊。”
沈止罹茫然抬眼,似是不太明白滕云越的意思,在听见滕云越接下来的话时,骤然瞪大了眼。
“我既同你敦伦,便需负责,道侣合籍大典在三月后可好?正好是顶好的吉日…”
滕云越越说越兴奋,眼睛闪着光,沈止罹唬了一跳,见滕云越越说越不像话,猛然挣脱滕云越的手站起。
滕云越话音一顿,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局促的仰头看着沈止罹,小声道:“是日子不喜欢吗?我们可以再选的。”
沈止罹喉头一哽,攥着袖口,脸颊发烫,不知是气还是羞,心绪动荡下,甩袖恼道:“我不仅给你下了凝欲藿,还诱骗了你的元阳,你应好好惩治才对,想合籍做甚?”
滕云越站起身,高大的影子将沈止罹笼罩,看着威慑力十足的滕云越,却在沈止罹背后垂了头,以臣服的姿态。
“我们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滕云越小声说着,觑着沈止罹的面色,声音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理直气壮起来:“况且,结成道侣后,你修炼会更快,且同我共享寿数。”
滕云越见沈止罹神色松动,就知道有戏,试探着圈上沈止罹的肩,心中窃喜,还好止罹最是看重修为,而自己,除了这身修为,没什么可以打动止罹的了。
“你我结成道侣,我的便是你的,我也…”
“够了!”
沈止罹突然挣开滕云越,猛的转身,面上难得带着鲜明的厉色。
滕云越被沈止罹突如其来的怒气所慑,僵硬站在原地,面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落下。
“不必说了,心意相通才可以结为道侣,我们并不适合。”
滕云越往前踏上一步,刚想说些什么,沈止罹便打断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既然你不愿和我计较,那我便自己来!”
沈止罹手腕一翻,一把灵光绽绽的匕首出现在手上,右手袖口翻飞,露出一截带着浅淡红痕的手腕。
滕云越迷茫的眼神被匕首反射出的寒光闪了一下,骤然变得惊骇,下意识就想上前拦下匕首。
沈止罹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匕首寒光乍现,沈止罹双目发红,牢牢盯着目眦欲裂的滕云越,眸色狠厉,带着滕云越看不懂的厌恶,他沉声道:“这只手下的凝欲藿,今日,我便亲手挑断手筋,算作赔罪!”
匕首入肉的声音响起,不过瞬息,房中多了一股血腥气,温热血液落在地毯上的声音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