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幕僚宾客看了贾兰的诗,都纷纷称赞:“小哥儿,才十三岁,就写出这样的诗,可见其家学渊源,确实名不虚传。”
贾政笑道:“小孩子的说话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
又看贾环的,是一首五言律诗:
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
(红粉佳人不知道什么是愁,姽婳将军的意向从来没有停止过。)
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
(掩面而泣,离开绣房,带着愤恨走出青州)
自谓酬王德,讵能复寇仇。
(自以为能报答恒王的恩德,岂料没法亲手报仇。)
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流。
(谁为忠烈义士立碑题词,只有她们的英名千古流传。)
大家道:“这首诗更好,怎么说也大几岁,立意也不同。”
贾政道:“没有什么大错,终究还是不够深刻。”
大家道:“这就可以了,三爷大他两岁,都还没够二十,这么用功,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是大阮小阮了。”
(大阮小阮:大阮是三国时的诗人,阮籍,小阮是他的侄子阮咸,都是竹林七贤之一。)
贾政笑道:“你们太过奖了,他们就是不肯读书。”
贾政接着又问宝玉写得怎么样了,大家道:“二爷细心雕刻,肯定又是超逸美妙又悲痛伤感,和这些不一样。”
宝玉笑道:“这个题目好像不适合用律诗和绝句,应该用古体诗,或者写成歌或行的乐府诗,写一首长篇的,才能显得诚恳真挚。”
大家听了,都站起来点头拍手道:“我就说他的主张不同,每次拿到题目,先考虑这个题目适合用什么体裁写,
这就是老手的写法,就像裁衣服一样,没剪的时候,必须先量好尺寸。
这题目叫《姽婳词》,而且既然有了序言,那必须要写长篇的歌行才合适。
可以模仿白居易的《长恨歌》,或者是温庭筠的《击瓯歌》,或者是李贺的《会稽歌》,
或者是写一首咏古词,一半叙事一半歌咏,流利飘逸、才能写得最好。”
贾政听大家这么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就拿起笔准备在纸上写,
又对宝玉笑道:“那好,你念我写,要是作得不好,我就打你,谁让你一开始就大言不惭的。”
宝玉只好念了一句:
恒王好武兼好色,(恒王喜欢练武,也喜欢美女)
贾政写了这句,看了看,摇头道:“粗鄙。”
一幕僚道:“就是要这样才显得方正古朴,不随世俗。其实并不粗野庸俗。再看看他下面怎么写。”
贾政说:“那就先留着吧。”
宝玉接着念道:
遂教美女习骑射。
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
(于是教美女学习骑马射箭。
那些浓艳的歌舞无法让恒王感到快乐,列阵操戈才让他感到满足和得意。)
贾政写了下来,大家都道:“只是这三句,就写得古朴老练,非常好。
这四句平铺直叙,也很得体。”
贾政道:“不要妄加赞誉了,再看看后面的转折怎么样。”
宝玉念道: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眼前没有战火硝烟,将军的身影在红灯下格外俏丽。)
大家听了这两句,都赞叹道:“妙!妙!,好个‘不见尘沙起’!,又接着一句‘俏影红灯里’,
无论是用字还是造句,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宝玉继续念道: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娇难举。
(她操练呼喊的时候似乎能闻到口中的香气,如霜雪般寒冷锋利的武器,似乎柔弱得难以举起)
大家听了,都拍手笑道:“这画面感更加显现出来了,难道当时你也在场,看见她的娇美,闻到她的香气了吗?不然,怎么会写得这么贴切。”
宝玉笑道:“女孩子练武,就算再勇猛强悍,又怎么会和男人一样,不用问也知道她们的娇弱害怕的样子了。”
贾政道:“还不快点继续写,这又有你耍嘴皮子的时候了。”
宝玉只能又想了想,念道:
丁香结子芙蓉绦,
(像丁香一样的扣结,绣了芙蓉花的绦带,)
大家都说:“这一句用‘绦’,‘萧’的韵,更加妙了,这才流利飘逸。
而且这一句也把美丽细致秀丽妩媚描写得太妙了。“
贾政写了,看了看,道:“这句不好,已经写过‘口舌香’‘娇难举’了,何必又重复?
这力量不够,所以又用这些堆砌的词来敷衍。”
宝玉笑道:“长诗总得加点词藻来点缀点缀的,不然就觉得太过萧条冷落了。”
贾政道:“你就只顾着用那些,但这一句下面要怎么转到武事上呢?
要是再多说两句,不是画蛇添足了吗?“
宝玉道:“那这样,下面一句就刹住,想来也是可以的。”
贾政冷笑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前面说这么一句这么散这么露的闲话,
现在又要一句给刹住,难道不是心有余而心不足了些?”
(贾政为什么要长了一张嘴,bb个没完。)
宝玉听了,低着头想了想,说了一句:
不系明珠系宝刀。
(不是用来佩戴明珠,而是用来系腰间的宝刀。)
说完赶紧问:“这一句可还能用?”
大家都拍案叫绝,贾政写了,看着笑道:“先放着,继续吧。”
宝玉道:“要是这句能用,我就要一口气念下去了,要是不能用,干脆擦掉,
我再想别的的,重新构思。”
贾政听了,就大声喝道:“别啰嗦,不好的话就再写,哪怕再写十篇一百篇,还怕累着吗?”
宝玉听了,只好想了一会,就念道:
战罢夜阑心力怯,脂痕粉渍污鲛绡。
(战斗结束后,夜深人静,感到心力交瘁,脸上的脂粉都沾染在衣服上了。)
贾政道:“又一段,接下来怎么写?”
宝玉道: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吞虎豹势如蜂。
(明年强盗侵扰山东,如同虎豹一样,来势汹汹。)
大家都说道:“好个‘走’字,一下子高低立显了,而且整句话的转折也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