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凝回头看了一眼后车。
成排的婚车里,她望不见温沁祎和白青也的身影。
不知道她俩帮她提着婚纱,坐在哪辆车里。
眼看阳光更加明媚,原定的典礼吉时在分秒拉进。
浓浓的茫然无措感层层叠加,催得林惜凝眼眶越来越酸。
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按下熄灭,随即闭了眼睛,面向窗外。
“凝凝,你怎么了?不舒服?”韩进衷倾身过来问。
林惜凝伸手拦了他胳膊,闭着眼睛回答:
“不舒服,你先不要讲话。”
韩进衷以为林惜凝是在晕车。
追了一句:
“凝凝,你再忍忍,过了这个路口就是南关教堂。”
林惜凝再无声。
右眼角一串眼泪静静滑落,在韩进衷看不见的视线里。
如他所说,过了这个路口,右转到一条小路,就看见了南关教堂。
婚车队伍还在缓慢移动。
林惜凝觉得车里憋闷透了,于是落了车窗。
温温热热的夏风一吹进,她睁了睁湿润的眼睛。
目光所及,依旧像梦。
教堂门口右侧,沈从珘正侧身站在那里打电话,一身绅士正装,左手夹一支细烟。
他的身形和气质,只看侧影,林惜凝一眼就识得。
所以,她更觉得像梦。
沈从珘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他讲着电话,倏然回了身。
沈从珘的目光,精准落向林惜凝乘坐的婚车。
新郎新娘的车,在排列位置和装饰布置上,肯定有别于车队里的其他车。
沈从珘再也听不见电话里在说什么,听不见同事汇报的实验数据,也无法辨别昨夜实验,是成功还是失败。
沈从珘只看得见婚车里的林惜凝。
身着秀禾服的她美得不可方物,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这一刻,林惜凝终于确定,不是梦。
她能看清沈从珘的眉眼,甚至看得懂他眼里的复杂情绪。
梦里的人不会这么清晰。
沈从珘真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林惜凝内心开始迅猛地翻江倒海,所有酸的,涩的,痛的,苦的……全部翻涌,甚至沸腾起来。
她直接举起手机,把红色的屏幕凑到韩进衷面前。
那是她最近的一条微博的界面。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红色照片。
是她家的红色窗帘,上面挂着一对红双囍,欢喜似火。
林惜凝错开与沈从珘的对视,回过头质问韩进衷:
“韩进衷,这是你私自拿我手机发的微博?为了给谁看?”
林惜凝眼眶迅速红起来,嘴唇开始微微发颤。
“也是你给他发的请柬?是不是我也该给你前任发一张,伤害她一下?”
林惜凝知道,婚宴宾客一共198人,她没想到沈从珘成了第199位。
韩进衷看得出,一提沈从珘,林惜凝情绪无比激动。
她话里话外,非常在意沈从珘,在意他在这场婚礼中受到了伤害。
“惜凝。”韩进衷握住林惜凝手腕。
“我很爱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你,可我对你多年的,且唯一的前任,实在做不到没有一丝狭隘。
再说,让沈从珘看着你嫁人,彻底断了往日情分,开始新的生活,这样不好吗?”
林惜凝再次转头看向教堂门口。
周廷衍和商仲安也出来了。
两人刚好把沈从珘遮个半严,就要看不见。
“好什么?我们结婚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林惜凝的情绪像绷着一根线,线被扯得越来越细,就要断了。
“韩进衷,你起码要尊重我,尊重我的过去!也要尊重——”
林惜凝眼泪扑簌而下,毫不遮掩和避讳地说出一个名字,“沈从珘。”
韩进衷深吸一口气。
继续握着林惜凝的手腕问:
“可是惜凝,你尊重我了么?”
韩进衷扬起林惜凝的左腕,一只铂金手镯从袖口下漏出来。
款式新颖,非常漂亮。
“手镯是谁送的?沈从珘对吧?”
韩进衷眼眶逐渐湿润,“高奢品牌定制款,还是独家定制,定制人——沈先生。”
林惜凝手腕被韩进衷攥得发痛。
她昨晚一夜没睡。
和温沁祎,白青也聊天聊到后半夜,刚有困意又被叫起来化妆。
一早,接亲之前,林惜凝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想戴上这只镯子。
在此之前,除了沈从珘帮她戴上那晚,再也没戴过。
林惜凝不知韩进衷什么时候查过镯子的来历。
只觉心口窝着一口气,堵得她好痛。
“韩进衷,你也是有过去的人,既然你这么容不下我的过去,那我们就在此悬崖勒马。”
林惜凝把左手腕往回收,韩进衷就是不松手。
反而攥得更紧。
“惜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婚礼,前十个工作日,就已经向纪检监察机关做过报告,能说不结就不结了?”
林惜凝手腕痛死了。
她哭着说:
“韩进衷,你那么在意我的过去,我们结了婚也不会幸福。”
韩进衷不知此时是该哭还是笑。
“惜凝,你知道今天来的199个人里,有多少政要高官和富商大佬么?”
林惜凝哭着哭着笑了,“不就一百多个,他们还管得了别人的婚姻么?再说,我们结婚证都没领。”
韩进衷急了,“我们说好了今天办婚礼,明天领证。”
眼看手腕被攥得发紫,林惜凝使足力气甩开韩进衷。
因为惯性,后背咣”一声,重重撞到了车门。
林惜凝被撞得一口气没上来,几秒后,她才哭喊出来:
“韩进衷!我和沈从珘有过孩子,我配不上你!这样行了吧?”
车窗还是落的,婚车车队依次在教堂台阶下面停稳。
林惜凝重重撞向车门,撞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恰好被沈从珘看见。
“草你妈,韩进衷!”
沈从珘扔了烟,撞开身前两个男人的肩膀,疯了一样向台阶下面冲去。
周廷衍和商仲安被撞得猝不及防。
一转身,沈从珘已经溜出了十几阶。
“沈从珘!”
“艹!”
周廷衍和商仲安紧随沈从珘向台阶下面追。
慌乱与急促中,周廷衍叮嘱商仲安:
“你手臂春天骨裂过,还是个破当官的,打架影响不好,装腔作势拉一拉就行,我保证从珘吃不了亏。”
周廷衍知道商仲安近一年没轻折腾。
总觉得他身体还没养好,脆脆的,生怕他吃一点亏。
“不打不行。”商仲安乱中有序,“对方伴郎也下来了。”
这个时候,谁不帮着自己人。
管他是当官的,还是做生意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惜凝从婚车哭着下来,韩进衷也随之而下。
看着从高阶怒冲下来的沈从珘,韩进衷拳头攥得又硬又紧,踩了台阶迎面相向。
伴郎团从另一辆车子下来,紧随其后。
人哪有一辈子循规蹈矩,一次也不疯的。
韩进衷今天算是疯了。
连着除夕夜,沈从珘因为吃饺子放不放醋骂他的账一并算了。
韩进衷边登台阶,怒迎冲下来的三个高挺男人,边粗暴喊话:
“沈从珘,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他算你爹!”
“我算你爹!”
周廷衍和沈从珘,几乎同时回怼出这两句话。
商仲安也提前活动好了骨裂过的手臂,为打斗做准备。
其实谁都知道,这个架,打不出南关教堂,也就是,打不出盛北的官商圈子。
但是,今天,双方谁也不肯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