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衍不分手的态度很坚决。
在他的认知里,恋爱都不在计划之中,更别提分手一说。
重识九年前救过的温沁祎后,周廷衍的世界中,恋爱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结婚。
听到周廷衍不分手的态度,温则行向前一步,狠力撞过他的肩。
“你不分,温沁祎分,我绝不会让她谈一段冒着生命危险的感情,我拿侄女当我自己孩子,用命换爱情,任何父母都不会允许。”
周廷衍喉咙干涩疼痛到滑不动,说不清此刻的极度难受。
他忽然想起黄绾意自杀那天,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
天地之间连着他的心脏,一瞬间全部崩塌破碎。
轰然碎成拾不起,握不住的骨血。
那些骨血覆住了太阳,所有都被猩红蒙住,仿佛再也看不见明天。
周廷衍闭了闭眼,呼吸受阻地艰难发声:
“再给我点时间,以后,我会派人保护琬琬。”
“怎么保护?”温则行耸肩嗤笑了声,“保护到我侄女去卫生间,也得有人站她身边看着,是么?”
这时,付野无声出现病房门口,一看就是有事要说。
周廷衍预估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出去一趟,晚餐点完了,一会儿送来。”周廷衍顿住一秒,尊称了温则行一声,“小叔。”
温则行不敢信自己的耳朵,他竟叫出了小叔。
周廷衍留下这么句话,拎起不同往日,分外沉甸的大衣,拾步出了病房。
周廷衍一走,温沁祎两串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涌出来。
她没睡踏实,小叔一来,她就醒了。
温则行立在病床边,看侄女半晌,才用鼻音问出一句,“还怕不怕?疼不疼?”
温沁祎闭着眼流泪,“小叔,我饿了,想吃你做的荠菜馅馄饨。”
温则行仰了仰颈,他不愿意承认,一个大男人竟会掉眼泪。
可是溢出的眼泪,就迂旋在眼窝,无法倒流回去。
今天,温则行差点再次把侄女弄丢。
来医院的路上,他握不稳方向盘,双手一直在发抖。
手心里的冷汗一茬接一茬。
病床边,温则行稳了稳情绪,才发声:“张嘴就要吃的,数九寒冬,哪来的荠菜。”
温沁祎用被子捂住哭成粉色的脸,肩膀止不住地颤。
她囔囔地说:“小叔就有,我上次去你办公室送饭都看见了。”
小叔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没种发财树,也没养富贵竹,而是种了一阳台的荠菜。
温沁祎从小就酷爱荠菜的特殊香味。
盛北的冬天,买不到荠菜。
温则行就买了种子和土,自己在办公室种植。
但是连种好几个冬天都没成,数来数去,一共就长成几棵。
面相也实在说不过去,侄女看到,怕是要笑掉大牙。
温则行没想到,今年冬天种的荠菜竟长成了。
“捂死了。”温则行倾身扯开温沁祎脸上的被子,“琬琬,只要你听话,等出了院,小叔就给你包荠菜馅馄饨。”
温沁祎抹抹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净。
源源不断似的。
她听到了小叔和周廷衍的对话,也知道小叔现在的意思。
温则行扯了纸巾给温沁祎擦泪。
“如果有一天,陈家真被周廷衍搞垮,你俩还放不下彼此,我不再有二话。
但是,现在,琬琬,我不允许你再冒一分一毫的险。”
温沁祎擦了泪水,刚一睁眼,就看见周廷衍落在桌上的腕表。
在苏湄岛初遇时,他也是戴的这块表。
周廷衍十分富有,但是除了衣物,他常用的物件都不会经常换。
比如:加长版迈巴赫,腕表,蛇骨串,打火机也始终是那一款,黑曜石的。
通常,土豪大佬到处都有房产。
但是周廷衍除了港岛的豪宅,在盛北只有苏湄岛。
没时间回岛上时,他都是睡在办公室的休息室。
温沁祎爱上的周周,他很忙,有好多事要去做,可他又很简单。
眼泪把枕头湿成一片,温沁祎听见小叔低声的哀叹。
今年,她应该让温则行操碎了心,是她不孝。
可是,周周,怎么办?再也不见了吗?
温沁祎双手捂住脸面,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发现无果后,温沁祎干脆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雪白枕头,压抑住自己。
肩膀像上了弦一样,不停轻颤,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止停。
“别憋死了。”温则行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出了病房。
洛绯绯听见脚步声,抬眸间却看见一张忍泪的俊俏脸。
温则行卸下往日野欲,眸中痛苦得看起来不堪一击。
他的家事,洛绯绯不知该如何安抚,只好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温则行:“不喝,你怎么没回家?”
洛绯绯避开温则行难受的脸,好让他自在些,说:
“怕晚上有什么事,你自己忙不过来。”
温则行向洛绯绯一步步走近,也不说话,兀自坐到沙发上,倾斜下身体躺到洛绯绯身后。
洛绯绯往前挪了挪身。
这时,温则行才涩哑着嗓音说话,“绯绯,我好难受……已经分不清对错,我应该不适合养孩子……”
洛绯绯从没见过如此颓败的温则行。
她转过身来,温则行打理得冷肆不苟的背发下,是痛苦闭着的眼睛。
英朗眉宇下,睫毛已湿润。
洛绯绯小心翼翼靠近,握住温则行的手,“当你实在分不清对错时,暂时先交给时间呢?”
本来,温则行今天很开心,回笼了一大笔资金。
此刻,他却觉自己一贫如洗。
温则行另一手覆上洛绯绯握着他的手,继而把她手臂抱进自己臂弯里。
“再过两三日,出租房修好,你也走了。”他沙哑地说。
洛绯绯眼眶倏然发酸,她低头拆了温则行禁锢的领带。
轻声说:“我又没走出盛北。”
-
盛北医院,V02病房。
白青也一直在睡着,梦里她时不时就要抽噎一会儿。
纯净如水的脸畔上,是肉眼可见的惧怕与痛楚。
几乎每次抽噎,白青也都会啜泣出眼泪。
和商仲安刚认识她时一样,后来,白青也慢慢就好了。
如今,又重返。
商仲安静静坐在病床边,时不时给她擦眼泪,又要时不时看手腕上的时间。
V02病房外,小厅里,林惜凝和沈从珘一双人坐在沙发上。
两人缄默了好一会儿。
不久,林惜凝头也不转地先说话:
“还好,你的电话号一直没变,要不我都找不到周廷衍的号码,他从来不和女同学联系。”
在港岛读博那几年,沈从珘用盛北的号码并不方便,可终究也没换。
他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塌着腰身,侧影清峻而叫人安心,“你的不也没变。”
“用习惯了。”林惜凝说。
不会儿,沈从珘起身倚靠到沙发里。
交叉的双掌中露出一个打火机,墨蓝色,右下角镶了一颗颗小小的钻,形成一个“L”字。
是沈从珘十九岁生日时,林惜凝送他的礼物。
他至今还在用。
眼角余光中,林惜凝看了看沈从珘的右手手背。
白润的拳峰之后,有一块小小凸起,到底是好不了了。
是高三那年,沈从珘为林惜凝打架打的。
他那时候不爱学习,总是打架,到底把骚扰林惜凝的校霸给打服了。
其实,沈从珘当时骨折了,只是他没在意,伤好以后才发现骨头已经凸起,根本按不下去。
林惜凝收回目光,低声问他:“沈从珘,你的手,阴天下雨还疼吗?”
沈从珘转脸看看林惜凝,再次塌腰撑着膝盖。
他低头说:“阴天下雨的疼并不难熬,难熬的疼,是不分季节,不分时令,甚至不分昼夜,
忽如其来,就让你疼得要死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