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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宗祠,慕蔺跪在慕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接受慕丞相执起长条在他的后背上鞭打得皮开肉绽。

“你和那陆婉儿是怎么回事!要不是长公主的事情势头太大,如今你可就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慕诺站在一旁,想拦又拦不住,被慕丞相一把挥开,又不敢用力,怕误伤自己的父亲。

只得动嘴上功夫:“哎呀爹,二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你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事了!”

“他有什么原因!要娶的是他,现在休妻的也是他,他这是在当儿戏吗!”

慕丞相总共就对慕蔺动过两次怒,两次都是因为陆婉儿。

“我没有休妻。”

跪在地上默默承受的人终于缓缓开口了,“我们是和离。”

慕丞相对于他的反应更是恼怒:“有什么区别!你要是不想要她当初为何费尽心力?你这是让人看笑话!”

“当然有区别。”

慕蔺声音很淡,竟再而进行反驳,而后看向自己的父亲:“而且她与我本是长公主向陛下亲自指的婚事,如今长公主失势,我与她和离对您不是更好吗?您在朝中就不会落下话柄。”

听见这的慕诺也悄声道:“其实二哥说的也没错……”

结果迎来的就是慕丞相狠狠剜过来的眼神,于是只得悻悻住嘴。

“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慕家是落井下石之辈,今后哪家小姐还敢进慕家的门!”

慕蔺轻抿着唇:“不进便不进,我不需要。”

“你!你难道想断子绝孙吗!”

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慕丞相,本来停下的手照着他的后背又是一鞭落下,立马有鲜血从衣袍里渗出。

如此用力,慕诺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疼,可是慕蔺一声没吭,咬着牙默默忍受。

他此刻想的竟然是,她当初跪在雪地里被抽鞭子的时候,也是这么疼吗。

她怎么一声疼都不喊呢。

明明爱在他眼前装柔弱,可那个时候却像是不肯屈服一样,倔强到不行。

最后,是慕诺死死抱住了慕丞相,在这么打下去,他真的觉得自家二哥不死也废了。

“可以了爹,咱们可是丞相之家,京上城无数世家小姐挤破脑袋想嫁进来呢,二哥不会没人要的!您就消消气,别打了。”

慕丞相甩下长鞭挥袖而去,临走前怒声让他在宗祠里好好思过,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回府。

他走后,慕诺找来膏药和纱布,为慕蔺处理背上的伤口。

衣袍被抽成丝,黏在血淋淋的伤口上,慕诺往下脱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

他一边用打湿的帕巾清理血迹,一边道:“二哥,你说你和爹顶嘴做什么?你就认个错不就好了,爹那么器重你,哪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慕蔺跪在蒲团上,腰背挺直,除了脸色微白,气息微弱,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一次认错次次错,直到如今,父亲的标准才是对的。”

闻言,慕诺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了?爹那个老顽固,只知道他铺好了路,不要我们按自己的意愿走。”

慕蔺没说话,沉默着任由慕诺给他涂上药膏,再缠上纱布。

他和慕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已经循规蹈矩,乖顺听话地走上了父亲为他铺的路,要想抽身离开已经是完全不可能。

而慕诺不一样,慕诺虽然也被父亲管束着,但不会被这样严格的要求必须要去做某件事。

必须要恪守规训,必须要学有所成,必须要继承丞相之位,必须要光宗耀祖,必须要给慕家长脸面。

必须必须,就没有一样,是他必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甚至时间长了,慕蔺自己都不知道,做自己是什么,他想成为的自我又是什么。

简单处理完伤口的慕蔺就这样一直跪到了晚上,慕诺劝他,说父亲不在,他可以休息一下,更何况还有伤在身,但他这个时候又固执得很,就那么跪着,一动不动。

慕诺有时候真搞不懂自己这个二哥,你说他听话,他有些地方又要违背父亲的意愿,惹得他老人家火冒三丈,你说他不听话,这个时候他又不肯起。

慕诺总结下来,就是这人太过拧巴,爱跟自己较劲。

到了晚上,丞相夫人陈氏提着食盒踏进宗祠。

她打开食盒,盛出一碗参汤,递给他。

“你爹回府的时候跟我说对你下手重了,让我炖点参汤给你补补。”

陈氏声音温和,跪坐在他旁边的蒲团。

“他这人虽然古板,教育孩子的方式可能不那么让人能愉快接受,但他是真的关心你们,毕竟你们都是他亲生的,就连阿鸢,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寻找,也常常同我哀叹,当初是不是不该那么逼她。”

“可他就是不改。”

陈氏看向他坚毅的侧脸,轻声回:“他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很难改了,蔺儿,况且你也太过沉闷了,你应当像诺儿一样,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你爹再霸道,也不可能真一点儿也不顾及你的感受不是?”

慕蔺默然,喝了一口碗中的汤,他看着碗底,许久才道:“母亲,她也不止一次说过,我太过封闭,没办法拥有快乐。”

“你只是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你没错。”

自己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陈氏眼眶湿润,笑着抬手抚摸过他的头,温声道:“那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尝试打开自己。”

打开自己,去接纳这个世界,接纳美好的事物。

陈氏点点头,笑容欣慰,“嗯,那你觉得她说得对吗?你想要试试按她说的做吗?”

慕蔺又喝了一口汤,而后低声道:“她炖的汤也很好喝。”

可是她已经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就像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但陈氏知道,这是他说出了自己的想要。

他第一次,遵从本心。

……

陈氏走后,慕蔺把站在外面的廉狱叫进来。

“你去寻春院,和枫红召集所有人,解散十四阁。”

廉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公子,您不能这么做,十四阁解散了,那大家将何去何从?”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归处,而十四阁已经不是那个好的选择了。”

廉狱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是誓死忠于您的。”

“此时不散,等人找上门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慕蔺的回答,让廉狱顿时明白过来,“您是说季姑娘?可您今日为何还要放她走?”

为何明知她会给十四阁带来灾难,还是要放她离开。

祠堂里的烛火无数,将这里照得通明,可他身上却有种置身于黑暗的落寞。

“这是十四阁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