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书房内。
游戏舱内猛然发出咚的一声,似乎是被人在里面踢了一脚。
魏成胡乱摸着按钮,舱门缓慢打开。
坐起身来,精疲力尽地挂在游戏舱边上,手指摁住太阳穴。
虽然说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但未免太没有趣味性了,既不给通关条件,boSS也打不动,解迷还解不了。
被撵着跑了个马拉松,主控人物肺都炸了。
“孙小姐!”他喊道。
没有回应。
“孙小姐!我要饿死了!”
双手聚成喇叭放在嘴边,魏成扯着嗓子。
书房的门自动打开,一个头顶屏幕的单足机器人用滚轮滚进来,语气淡淡:“没死呢。”
“现在就死。”
魏成闭眼吐出舌头,手臂晃荡。
忽而又睁开眼睛,飞速加了一句“再吃不到满汉全席就真的要断气了”。
继续闭眼。
孙小姐无动于衷,屏幕怼到他面前:“暂时还饿不死,就是很久没晒太阳了,需要出去走走。家里没菜了,你要是不买,就没得吃。”
魏成从舱里出来:“……我点外卖。”
手机拿出来,页面上全是加载的圈圈。
“不好意思,网不好。”孙小姐就像个真正的反派那样恶毒。
魏成跳脚:“那你怎么还没事!?”
孙小姐说话卡顿:“什什什么?……听听听……不清……”
“机器人控制人类了。”魏成悲观且做作地叹息,“我下一本要写科幻小说,就叫《可怜的小说家被机器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别老给自己安头衔。”孙小姐伸出机械臂把扑腾得像条鱼的他往外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叫‘小说家’。”
魏成顿时停止挣扎,捂着受伤的心脏,万念俱灰地任由孙小姐把自己丢出去。
孙小姐早早在门口铺了个软垫,没让他摔得太痛。
魏成揉揉屁股,没办法,老老实实步行,感觉要被太阳晒化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挑到顺眼的超市,他冲进去就拿汽水和薯片。
就在此时,旁边哐当一声巨响,本来走得好好的女人毫无预兆地滑倒撞在货架上。
女人个子不高,很单薄的样子,撑着地的那条手臂不停颤抖,看起来似乎摔得蛮严重。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扶一把,女人身下就蔓延出刺目的鲜血。
她擦擦嘴角,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弓着腰与他擦肩而过。
装着一堆泡面桶的购物车被丢在原地。
“真的假的……”
魏成目瞪口呆,手里的薯片袋子掉在地上。
她身上是插着三把刀吧?
啊?
摔了一跤,再爬起来的时候,身上插了三把刀?
侧腰、腹部、肩膀。
魏成望望那边没整理好的货架,居然还有两把尖头朝外的水果刀,寒光闪闪。
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分类也做得太不到位,太危险了!
女人就两只手,刀口都捂不过来,低着头,黑发也垂下去。
那一瞬间,同情怜悯震撼呆滞等等情绪在心中激荡碰撞,拉扯扭曲变形,最终只汇聚成一句话。
——怎么会有人类这么倒霉!?
这种伤势,应该直接被拉走了。
魏成瞥了眼女人的手腕,没有公民芯片卡。
没有芯片卡怎么打自动急救?
仅存的良心让魏成回过神来,发出呐喊:“等下!等下!我送你去医院!”
工作人员被吸引过来,也开始惊叫。
女人比谁都冷静,眉眼阴沉:“你们忙,我自己走。”
鲜血从唇缝里溢出。
这种情况她早有预料,提前看好了去医院的最快路线。
向阳才不敢坐别人的交通工具,堵车、追尾、侧翻,甚至原地爆炸,个个都逃不掉。
她宁愿自己一步步走去医院,哪怕艰难,至少可以保证自己能够第一时间处理意外,命捏在自己手上。
坚决地拒绝了帮助,躲掉三个空降花瓶,一个广告牌,阻止熊孩子在自己身上拔刀,绕过地上无数石头和栏杆,向阳血淋淋地来到急诊。
胸口塞了一团纱布似的弥漫着粗粝的痛,喉咙里仿佛堵着口痰,吐出来却是粘稠的浓血。
向阳感到脑袋有些眩晕,踩着自己的血差点又腿软摔倒,眼前出现了黑红的色斑,耳边嗡嗡作响。
别人是以怎样奇异的目光看她的,向阳都没精力去管了。
她知道自己就像只把刺穿反了的刺猬,十分血腥,十二分滑稽。
她的人生连悲剧都可笑。
就算是死神,也不愿意给她一个比较体面的离开方式。
要是恰巧今天这关过不去,要是又恰巧以后还有人记得她,估计谈起来,都会说着“可惜”,然后看到对方憋着笑的脸。
她又在发抖。
不过没有眼泪。
向阳不哭的。
一过检测门,光幕屏就打出她的基本身体状况,警告灯狂闪黄色,通知各部门准备接收病人。
墙壁膨胀起来,弹出一张悬浮担架床,本该轻巧迅捷,此刻却失控般冲向阳飞来,破空声惊人。
向阳的瞳孔终于出现一丝震颤:“别……”
“嘭——”
悬浮担架狠狠撞在地面,冒着滚烫的烟。
向阳呈大字形躺在冰冷的瓷砖上,闻着脸边发丝烧焦的味道。
浑身痛,剧痛,五脏六腑都在惨叫,冷,动不了。
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
还活着,暂时。
她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医生护士伸过来的关切的脸也是如此模糊。
向阳眯了眯眼睛,压下作呕的欲望,竟然升出“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感。
“不要麻药。”她死死攥住一只袖子,低声道,“我不要麻药,要醒着……”
她要醒着,睁着眼,看自己怎么死,看那个玩弄生命的东西打算用什么方法来了结她。
一阵颠簸,向阳猜测自己走了绿色通道,被迅速地送往手术室。
被绊出去?手术大出血?中途停电?药物过敏?术后感染?
她就在这儿,她等着。
眼前浮现出一张狞笑的骷髅,黑气翻滚,诡异的印记越发逼近。
向阳提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对着它竖了个中指。
——
【苍蝇记住你了。】
什么?
【苍蝇,记住你了。】
……我腐烂得比较快吗?
【苍蝇记住你了。】
滚。
——
向阳再次睁开眼,外面已经是黑夜。
一轮圆月,透过窗户和树桠,隐隐绰绰地显现。
氧气面罩的味道怪怪的,手上和身上全是管子。
“啪嗒。”
谁把灯打开了。
向阳还不太适应,眼睛里分泌出一点生理性盐水。
“老鼠小姐?”
男人来到她的病床边,一头墨绿的头发不知怎么的变成了黑色。
他弯下腰,用热敷毛巾细致地擦拭她的脸,语气熟稔。
“现在感觉怎么样?”
向阳愣了一会儿,闭上眼。
还没醒还没醒还没醒。
快醒!
做的什么狗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