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下子就从她的额头涌了出来，流淌了半边脸颊，伤口极深，看起来极为可怖。
李知煜猛然一颗心像是被重锤捶击一般，只觉得疼得眼皮都皱在了一处。
他不敢去看她的脸，手指一松，由着钟紫屏脱了力滑倒在他的怀中。
嘴里也不断地涌出了一股股的乌血，止不住地洇湿了他的衣袍。
气息越来越弱，钟紫屏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那种淡然的，心满意足的笑。
不是为了他故意扮演，只是觉得释然了。
自己爱他，也恨他。
可到底...还是想死在他的怀里。
她的手努力地向上摸去，可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真的好累好累啊，累得只想阖上双眼。
可她知道，那就再也睁不开了。
最后一次...
李知煜终是溃败的一塌糊涂，抓住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管上头是否还有伤，也不管自己火辣辣的刺疼。
他的声音都发了抖：“孤为你宣太医，陆直！陆直！”
凄厉的叫喊着。
钟紫屏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已经气如游丝。
“皇上...不用麻烦了，已经来不及了。”
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服了毒。
其实出冷宫的那一刻，她早就该死了。
李知煜眉头皱在一处，眼底泛上来的疼惜要将他吞没，他不愿意承认，她不过是自己的所有物。
一件物品...可有可无而已啊！
自己可是九五至尊，是拥有天下的人，怎么能把一个物什真正放在心上。
她只不过...
是小时候自己的一条小尾巴罢了。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他的眼尾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伸手一抹。
摊开了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头的水光。
眼睛酸涩得厉害，憋都憋不住地发疼。
他的身子后仰，靠在床头上，任由她贴得更紧一些。
“连你也要离开孤了。”
一如刚刚动怒失控的那一句，可吐出来的话...漂泊，无力，就像一片落叶，无根的落叶。
钟紫屏的手不住的往下滑，被他再次摁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轻轻托着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细细描着自己的鼻骨，眼睛，鼻梁，薄唇...
“这样...我便能记住陛下了。”
李知煜薄唇微掀，有些自嘲道：“记住了就好，下辈子若是遇见了，赶紧躲得远远的。”
钟紫屏却弯了眼角：“记住了，下辈子还想同你在一处。”
若他生在寻常人家...
定会美满的吧。
手指垂下，被他十指交缠。
怀里的人...
很安静，很安静，那般软软的，小小的，乖巧的躺在他的身上。
李知煜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扯了锦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挡住她被自己撕扯破碎的衣衫。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梅花清香萦绕在自己的鼻尖。
“你怎么会这么傻？”
“我并非良配，你还敢与我许诺下辈子？”
“屏儿...屏儿...”
泪水四流而下，他终是弄丢了所有的人。
罢了...
罢了吧...
陆直在傍晚时分，推开了殿门。
他看着榻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双膝跪地，哀戚哭嚎。
“皇上...皇上宾天了...”
国丧，举国哀悼，宫内处处白幡飘摇。
依着祖制，后宫未有子嗣的妃嫔皆应终生守在皇陵，位份低微的，需得为先皇陪葬。
这其中，还有年不过十一岁的华妙仪。
她入宫以来，甚至还未承过宠。
看着哭作一团的各位姐姐。
华妙仪扯着摇了摇云答应和薛常在的袖子。
“她们哭得这般伤心，是在哭表兄吗？”
德太妃将这个心爱的侄女招进宫来的那一刻，是万万想不到她这般美好鲜活的生命，会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皇上失势，华家早已不再与这个宝贝一般的女儿有所来往，她们唯恐齐王殿下会怪罪。
便连上折子求情都不敢。
用一个女儿的命去换家族平安，咬咬牙，也没什么的。
云答应揉了揉华妙仪的脑袋，抿着唇叹息：“她们是在哭自己。”
华妙仪睁着大眼睛，圆鼓鼓的粉颊带着未脱稚气的可爱。
“为什么要哭自己呢？”
薛常在将她搂过来抱在怀里。
“妙仪你喜欢待在宫里吗？”
华妙仪摇了摇脑袋，但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云答应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不喜欢宫里，姐姐们看起来都好伤心，我每次去看她们，找她们玩，她们也都开心不起来，皇帝哥哥来的时候，她们笑，可我觉得，她们还是很不开心。
可妙仪答应了太妃娘娘，娘娘对我很好，给我好吃的，好玩的，让我要一辈子待在皇帝哥哥的身边，不能离开宫里的。
我跟太妃娘娘拉过手手的，若是反悔了，娘娘一定会伤心的。”
云答应听见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羽睫上挂着朦朦的水汽。
薛芝言伸手戳了戳华妙仪的脸蛋：“那姐姐问你，太妃娘娘有让你也要陪着公主殿下吗？”
小女孩重重点头：“太妃娘娘最疼公主姐姐了。”
“那若是公主殿下要你去陪陪她，你可愿意？”
这都是答应过太妃娘娘的话，若是平阳姐姐要她陪...
华妙仪重重的点了头：“我愿意，我喜欢出宫去找平阳姐姐玩。”
于是乎...
平阳以长公主的身份特求了齐王殿下，将华妙仪认做了妹妹，给了个慧仪郡主的虚衔，将人接回了公主府。
云礼，谢南汐，柳问，柳嘉遇，李宁祁，闻清砚...半朝重臣，联名上了折子。
于齐王登基之日，特下恩旨，取消了为先皇陪葬的规制，但皇家礼法不可尽废，后宫妃子皆该入佛寺清修，了却余生。
齐王殿下正式登基，改国号为弘顺。
......
南汐奉命，送嫔妃们去西郊皇陵边上的佛寺。
只不过到了那处，她却取出了道秘旨，将这些姑娘们一一给了金银散去。
她们从此改名换姓，将以另一个身份重新活下去。
这其中，有看破红尘，不愿入俗世之人，也可入寺。
如何选择，终于有了自己做主的权力。
薛芝言的父亲也从太医院辞了官，父女二人背着药箱，要一路南下，行医救人。
她拉着南汐的手，笑面如花：“谢将军，主子就拜托你了，我这南下，定会细查那游医下落，希望能得缘相见。”
南汐摁了摁她的手背：“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