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姜嫔屈膝福礼:“皇后娘娘不愿入皇陵。”
南汐喃喃:“她这是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高墙内困怕了。”
她想起皇后同自己说过的故事,更是为她哀伤不已。
而能在后宫内做这些动作而神不知鬼不觉之人,恐怕只有可能是夫君了。
坤宁宫内的皇后遗体,若非手眼通天,又怎么能瞒过这宫内守卫。
“那遗体如今?”
姜嫔的手指摩挲着棺面,眼尾也带了红:“这件事宫内知晓的人甚少,娘娘的遗体会被妥善送往盛老大人养老之地。娘娘遗愿,生前不能承欢膝下,死后也想伴家人之旁。”
这件事是盛锦拜托薛芝言的,她知道这件事很难,故而说着,只要将她的尸骸焚烧,撒进宫内的荷花池中,她顺着池水入了河,自然也能寻到回家的路。
但薛芝言却依旧想为她全了孝心。
幸而...主子默许,并未反对。
血滴子行事,是不会考虑身后之事的。
人死都死了,若是在意的太多,又怎么能成事。
却因为皇后,做了一次例外。
因一具再无利用价值的尸体,前前后后动用关系,瞒天过海。
她捻着帕子擦拭眼尾,又焦急着:“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还请殿下和谢大人先做打算才好。”
南汐探头看去,棺内的位置实在狭小,虽说可以放得下他们二人。
但如此的话,只怕谁也出不去。
皇上派的人还暗中守在外头。
见他们没出来,定会入内搜查。
虽说开棺是大不敬,但以皇上的心性,人死前都未得几分尊重,死后,又有何妨。
“还请齐王殿下入棺。”
南汐冲着齐王躬身,继续道:“殿下是大南明朝的希望,今日,必须走。太后那边的局若是等不到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齐王刚要摇头,姜嫔靠近了一步,南汐突闻一股异香,屏住了气息。
就见殿下摇晃着踉跄两步就倒在了姜嫔的身上。
南汐:“......”
姜嫔素来胆小知礼,宫内妃嫔属她最为低调与世无争,这手段但是雷厉风行,让南汐有些刮目相看。
她默默的将手掌松了松,刚刚便想好,若是殿下不肯,她就朝着后脖给他一记手刀。
还是姜嫔的法子好,温和些...
姜嫔撑着齐王的身子,冲着南汐颔首一笑:“殿下此人最为重情重义,事出有因,我只好唐突了。”
南汐上前帮她扶住了人。
“你这迷香倒是好用,是想连我一起迷倒?”
姜嫔摇了摇头:“谢大人说得不错,既然入局,以皇上手段,齐王殿下和谢大人出这坤宁宫,只怕谁也走不出去。
这香对谢大人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来...帮我一把,将齐王殿下的衣袍褪下。”
说罢,她就动手为殿下宽了衣带,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南汐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可知替他前去会凶多吉少。”
姜嫔颔首,表情却未有半分松动,眉目清秀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坚韧:“殿下能成为一代明君,惠及千千万万的百姓,用我一条命去换,我觉得很值。”
她是齐王放在后宫的一枚棋子。
可她是心甘情愿的,为了殿下,她可以委身于皇上,为了殿下,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而这不关私人之情!
各人所行之道,皆有自己的信仰,南汐看出她心意已决,并未再去相劝。
姜嫔个子高挑,但还是差了些许。
故而她换上齐王的衣衫后,又在那靴子里垫了一些布团,若是离得远,确有七分像。
将齐王安放在棺内,南汐取出袖箭,在那棺木之侧刻上了一朵梅花,还留下了一道血滴子的纹样。
二人出了坤宁宫。
南汐神情落寞哀伤,“齐王殿下”在边上亦只能低垂着头安抚。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这才止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薛常在便遵着时辰领着众嫔妃们来了坤宁宫。
那棺内无人的事,这些人里只有她知晓。
故而抬棺的人,必是血滴子的人才行。
薛常在四下张望,一片哭声此起彼伏,可唯独未见姜嫔。
她绕至棺木旁查看,看见了那小小的刻痕。
心下一惊。
手指摩挲着上头的痕迹,转头看向了外头跪着的人。
皇上的人还守在宫殿之外,若是通风报信,只怕...
冲着华常在招了招手。
她年纪最小,又是德太妃母族的人,让她前去,最不会引起皇上怀疑。
这朵梅花...
是要托钟紫屏相助?
她被从冷宫刚放出来,入住临华殿,此人真的会愿意冒险吗?
听完薛芝言的话,华妙仪抬着头,兔子似的杏眼睁得圆圆的,因着哭过,上下眼皮还肿着。
皇后在世的时候,时常召她入坤宁宫,赏些精致无比的糕点吃食。
“可那个女人不是害死过皇后姐姐肚中的孩子吗?她是个坏人,姐姐们都不喜欢她。”
薛芝言摸着她的脑袋蹲下了身子:“莫要说这样的话,那件事是个误会,皇后娘娘要离开后宫了,她希望能见到所有的姐妹们。”
华妙仪低着脑袋,手指上下拢着帕子纠结了一会儿,继而说道:“好的,那我去临华殿请钟姐姐就是了。”
时辰已到,棺木被抬起。
皇上不许哭声传出坤宁宫,妃嫔们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低低抽泣哀伤。
白幡随风高扬,却未能飘洒黄白之物,一代国母的丧事,草率到了尘埃里。
眼看着就要出宫。
一行侍卫拦下了人。
“慈宁宫发生了刺杀一事,皇上震怒,正满宫查找凶手,吾等奉命,这棺木需得打开看看。”
薛芝言听到刺杀二字,心中一个咯噔,但她很快平复了下来。
缓步走上前去:“棺木之中躺着的是皇后娘娘,岂容你等放肆!”
那侍卫拱手潦草一礼,却丝毫未将她放在眼里:“吾等是奉了陆直陆总管的令,落棺!”
说罢,拔出了手中的刀,冒着青光对着送灵的队伍。
薛芝言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脖颈靠近那刀尖。
“想要开皇后娘娘的棺,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侍卫眉头紧皱。
“还请薛常在莫要让小人们难做。”
薛芝言脚步挪动了一小步,颈侧就见红色的蜿蜒血痕。
那侍卫不敢真的伤她,即便是个不得宠的宫妃,但是无皇上口令,依旧是个小主。
但齐王殿下不见了...
若是找不到人,皇上要的,便是他们的脑袋了。
刚想让手下将人先拿下,就见一富丽堂皇的步辇冲着这头而来。
钟紫屏身穿明黄色皇后礼服,头上是流苏掐金凤凰钗。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动后宫的人?”
她眼神一凛,身侧的宫人便恭敬的冲着那侍卫而去,手中捧着的是,皇后的金册宝印。
即便还未册封,但她手中之物是半点做不得假。
皇后娘娘刚自戕,皇上就让人将所有的物品送进了临华殿。
也不管钟紫屏愿不愿意,他要整个皇宫都知自己的心意。
“娘娘,小人实在是...”
钟紫屏:“你只管放棺木出宫,免得误了吉时,若有任何问题,让陆直来临华殿找我便是。”
于是乎...
送灵的宫人们顺利的出了宫。
钟紫屏下了轿辇,与薛芝言站在一处,看着那无声的丧礼之队越走越远。
“多谢你出手相助。”
钟紫屏淡淡一笑:“这皇后宝印本就不属于我,如今硬塞给我了,却没想到,还能帮到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