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并不住在国公府,而是暂居江宁城北的一处庄园。
好歹曾是天子,就算没有行宫,该有的规制还是不能太差的,外加江宁富庶,一应吃穿用度比之国公都只高不低。
唯一让李建不爽利的是,对于自己要发兵讨伐李彤那个逆贼的要求,不止江宁官场,连越国公都装聋作哑。
越国公已经好几日没来见自己了。
李建很生气,少许的邸报根本不足以填充他对天下局势的渴求,可更多的秘报都在越国公那里,他不来,自己就是瞎子。
“陛下,国公来了。”
一个宫人一路小跑,李建曾明言,若越国公到了,不管自己在做什么,第一时间通传。
“老臣,见过陛下。”
“快快免礼,汪卿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面对李建的热情,越国公脸上露出一丝一闪而逝的愧疚。
“陛下,老臣有一事相告。”
“请讲。”
“陛下的一位故友,今日到了江宁。”
“故友?谁?”
“我。”
赵玉书的身影似乎是突然出现,至少整座庄园没有任何示警。
李建先是抖了一下,然后便是愤怒,接着便是颓丧。
他并不傻,甚至很聪明,从第一次见到赵玉书便试图拉拢他,单论眼光比李桓强多了。
所以他立即明白了越国公已经不再是他的坚定支持者,甚至连中立也做不到了。
“你来杀我吗?”
“你可以自请槛车入洛,由李彤裁定你的罪过,运气好,或许可以跟李桓一起去给太宗守墓,当然站在我个人角度,我是希望杀了你的。”
李建一声冷笑:“原来书院也做了李彤的狗。”
李建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所以死前他打算疯狂一把,比如激怒六先生,然后被这个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的人杀掉,总比死在李彤那冷漠的眼神中冷冰冰说出的大唐律法之下。
然而赵玉书并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只是觉得李建有点可怜。
“在你眼中,是不是要么别人当你的狗,要么你当别人的狗?”
赵玉书倚靠在门框上:“把自己当人,把别人当人,就这么难吗?”
李建猛地站起,瞠目结舌,似乎完全没想到赵玉书会这么说。
“难道李彤,就会把其他人当人?她和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如果敢,我会杀她。”
李建颓然坐下,嘴唇发白。
“你是个疯子。”
“我是。”
哚的一声,一把匕首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直直扎进了李建身前的桌子上。
“如果你想自尽,不用知会我。”
赵玉书转身离开,看都没看李建一眼。
他不敢自尽,若敢,当初在东都就不会跑。
“汪卿······”
李建看着桌上寒光四射的匕首,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没有灵光,没有传说,估计是赵玉书随手从哪个侍卫那里顺来的,而自己,堂堂大唐一代天子,就要死在这把普普通通的匕首之下?
“汪卿,朕,还有处可去吗?”
越国公摇了摇头:“陛下,体面些吧。”
江宁的任务比赵玉书想象的结束的还要快,连一晚都不用等,越国公便亲自赶到赵玉书的落脚处,说明了李建已经写好了认罪书,随时可以进京面圣。
“我就说他绝不敢自尽。”
赵玉书朝兰灵耸了耸肩:“完事了,你是打算在江宁逛几天,还是咱们这就回去?”
“回去。”
赵玉书点了点头,看向越国公:“我知道你还想找我报仇,汪绍林杀人我杀他天经地义,我杀了你儿子你想杀我也天经地义,我等着。”
越国公面无表情的看了赵玉书一眼:“好。”
仅仅半天时间,东南便表明了态度,自此大唐版图重归完整。
“这件事结束的如此简单,让我有种不真实感,每次书院派任务,我离死亡都只差那么一点,这次我连灵力都没动一点,让我有点不适应,你知道吗,如果不戒或者老杨在这里,会骂我一句,贱不贱呐。”
赵玉书和兰灵并肩走在江宁的夜市上,东西二京盛极天下,可富甲东南的江宁也别有一番景象。
赵玉书几次想学前世的套路试着不经意间搂个肩膀拉拉小手啥的,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风俗和兰灵的彪悍,还是怂了。
“呐,这就是秦淮河了,当初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李桓和李建那对奇葩兄弟,早知道当初就在这里砍了他俩,省的后面那么多破事,咦?”
“怎么了?”
“这艘船是婉清姑娘的,你还记得她吧,跑东都云姐那里留学去那个,我还以为她走了这船就废了呢,现在看应该被人接了,还挺热闹。”
兰灵顿时生出好奇之色:“咱们进去看看?”
“好啊好啊。”
女朋友陪着自己逛花船,这事能吹两辈子!
然后两人兴冲冲的过去了。
然后两人灰溜溜的回来了。
没有请帖,也敢进小琴仙的船,哪来的土包子!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回东都我要去添香楼!”
兰灵气哼哼的甩着袖子:“我要问问婉清姑娘,她知不知道自己当年的侍女打着她的名号招摇撞骗,还琴仙!”
“是小琴仙。”
赵玉书低声补充。
“替她说话?”
“没有没有。”
“不过你为什么知道这艘船是婉清姑娘的?”
“?”
“我想起来了,纪冷说你刚到东都的第一晚就让他带你去添香楼,还准备住那。”
“!?”
“我还听说你在长安去了什么思月阁,现在的瀚海国女王跟你关系匪浅。”
“等等!”
“对了,你去岳州之前,在襄州是不是也去了什么狗堂,那是什么地方?”
赵玉书深吸一口气。
“你打算撒谎?”
“我没有。”
赵玉书果断摇头
“我应该没冤枉你吧。”
“比我的心还真。”
“那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
“其实我刚才只是在心里记一些事情。”
赵玉书从储物袋里掏了半天,翻出一个不知多久没用的空白本子和一支削尖的炭笔,然后摆出一张谄媚的笑。
“能不能告诉我,除了纪冷,剩下的是谁告诉你的?”
兰灵噗嗤一笑,一把抓住赵玉书的手:“扭扭捏捏,想拉就拉,要不到时候我骑马你坐轿子算了。”
赵玉书傻笑着挠了挠头,两人手拉手沿着秦淮河一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