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问话,祖天翰紧张的情绪反而舒缓了不少,沉声答道: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微臣的确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郑芝龙。”
接着,祖天翰把这一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祖天翰带领的‘圣殿骑士团’于去年七月份抵达马尼拉后,就展开了征伐。
凭借彪悍的作战队伍以及强大的火力,短短三天,队伍就攻克了马尼拉城。
接着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拿下了整个吕宋岛、宿务岛、萨马岛、棉兰老岛等十几个岛屿。
正待祖天翰把目光投向中原时,发现整个东南沿海的势力格局变了,他要面对的强敌不再是荷兰、葡萄牙,而是郑芝龙。
一开始祖天翰想遵守原有的方针策略和郑芝龙议和,从而可以进入东明,攻占葡萄牙人占领的据点濠镜。
可郑芝龙这个时候已经羽翼丰满,压根就不接受什么议和,更不认为‘圣殿骑士团’有和他谈判的资本。
他不仅不允许祖天翰破坏他建立的势力格局去攻打濠镜,还阻断了大量来马尼拉贸易的商队。
最让祖天翰不可忍受的是,‘圣殿骑士团’的船只要在东南亚的海域航行,必须接受他们的盘查,还要花钱购买郑氏令旗才可航行。
祖天翰原本想直接开战,可想到临行前给朱琳泽许诺过不再冲动,无奈之下,只能压下怒火。
之所以如此行事,并非是怯于应战,实乃不能轻启战端。
其一,郑芝龙现今是大明的水师提督,而郑氏所掌控的海上力量即为大明水师,倘若开战,便意味着与明朝宣战。
如此一来,无论是汉民的迁移,还是驱逐濠镜的葡萄牙人,都难以实现。
其二,站在汉人的立场,郑芝龙的确是有功之臣,他不仅成功压制了葡萄牙与荷兰的殖民势力,还收复了台湾的澎湖列岛、笨港、新竹、苗栗等地域。
迫于无奈,祖天翰只得定下从长计议之策。
一方面,他依循规矩缴纳保护费,以使漳州的商队得以再度前来马尼拉开展贸易。
另一方面,他将张豹和瓜达卢佩神父遣送至福建,着手进行情报收集工作。
而他自身,则将精力倾注于军事建设以及大吕宋的治理之上,以便为后续大规模的汉民安置与迁徙做好准备。
依此策略施行数月,虽心中憋屈,然成果亦颇为显着。
首先,“圣殿骑士团”训练了五千余名新兵,且四个造船厂的规模也得以扩大,建造了数量可观的战船。
其次,凭借带来的勘探队伍,在吕宋岛上发现了金矿,而在棉兰老岛上则发现了优质的铁矿与煤矿,尤其是在宿务岛的阿尔高地区,发现了成片的露天煤山。
最后,队伍在大吕宋岛、棉兰老岛寻觅到了大片适宜种植水稻的沃土,诸如比科尔平原、三宝颜冲积平原等。
此地属热带,一年之中水稻可三熟,如此广袤的地域,养活数百万人亦绰绰有余。
有此等丰硕收获,祖天翰心中平衡了不少,本想维持此局面一年半载,再作筹谋。
然而,今年正月,一支来自台湾岛的商队,令祖天翰改变了主意。
据该商队所透露的消息,郑芝龙将福建大量流民迁徙至澎湖、新竹与苗栗等地。
若仅在其治下,倒也罢了,他竟将部分汉民有偿转让予西班牙、荷兰人,以开拓土地,种植烟草、小麦等作物。
当得知流民数量多达六七万时,祖天翰心动了。
恰在此时,那商队所售货物中,有上百皮囊石油,这更坚定了他的信心,因为苗栗有易于开采的油田。
受诸多因素影响,今年二月中旬,祖天翰率军出征。
历经一月,攻下台湾岛,不仅将台南台北的荷兰势力与西班牙势力一举铲除,还占据了郑芝龙的地盘。
郑芝龙勃然大怒,下令其五弟郑芝豹及手下大将施福率两支舰队围攻澎湖列岛。
说到这里,祖天翰稍作停顿,满脸皆是无奈:
“若论海战,末将自是不惧郑芝龙之水师。
无奈对方船只数量过多,每次皆是浩浩荡荡五六百艘以上。
更为无奈者,对方皆是四百料(吃水两百四十吨)以下的小船。”
略一思量,朱琳泽沉声道:“莫非是群狼战术,难以应对?”
“并非如此,”祖天翰摇了摇头,苦涩道:
“因对方士兵过半皆为汉人,微臣杀着杀着便心生后怕,担心陛下会怪罪。
故而在击溃对方围攻后,微臣便下令不再出击,仅作固守。
然而,郑芝龙被击溃后并未罢休,派遣多支船队对我驻地进行袭扰。
此外,他们还封锁了月港通往马尼拉的航线。”
“是朕给你的束缚太重了。”朱琳泽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所谓慈不掌兵,对待己方士兵如此,对待敌方更是如此。”
听到这话,祖天翰长吁了口气,咧嘴笑道:
“末将还担心陛下会怪罪。”
“你的处理不无不妥。”朱琳泽陈恳点评道,顿了顿,又叹气补充道:
“战争便是如此,有时颇为无奈。
但我们杀人是为了救人,若不击溃郑芝龙的水师,这海上的局势便难以扭转,打不开局面,我等迁移汉民之事便无法实施。
所以,在这一前提下,与我等对抗者皆是敌人,无需区分是西洋人、倭人还是汉人。
当然,若对方投降,对汉人俘虏的政策需要更加照顾才行。”
“臣明白了。”祖天翰沉声点头,多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倏然落地,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马车在土路上缓缓行驶,道路两侧是绵延不绝的金黄稻田。一些成熟的稻田里,已有不少农民开始收割。
车队行至,农民们既不畏惧,也不躬身施礼,只是如同见到老友般憨笑着挥了挥手,便又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农活。
望着那些饱经沧桑的黑瘦农民,在忙碌的同时,每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丰收的喜悦,朱琳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
随着马车踏上青石板路,进入外城,祖天翰指着繁华的街道,笑着介绍:
“陛下,如今这马尼拉城有五万余人,不再以肤色和人种区分居住于内城还是外城,全凭贡献。
如今各行各业,尤其是工匠和商人的劳作积极性都异常得高涨。”
映入朱琳泽眼帘的是宽敞而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在风中猎猎招展的商铺牌坊。
尽管主干道两旁受到管制,但仍能看到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听到集市里嘈杂的叫卖声。
朱琳泽指着东边不远处的一块地方,感慨笑道:
“当时朕与娘舅来到马尼拉,就住在巴里安华人区,由于不愿接受天主教的洗礼,娘舅可是花费了不少银子,才在此处站稳脚跟。”
听到这话,祖天翰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那粗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经陛下提醒,末将倒是想起了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