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致看着秦祯，忽然便笑了，对坐在他身旁的姚煦说道：“你看见了，这就是你刚刚还在维护的有真才实学的人，回头就满嘴胡言地污蔑起你的亲族。”
姚煦的脑袋里现在也是嗡嗡地，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成现在这样的，他也没有弄清楚，而且秦祯刚刚说的每一段话他都听明白了，可是连起来他却似乎没有明白。
她到底是在讲故事还是在讲事实呢？这个故事里的人物只是借用了现实中的人物，还是说是真实发生的呢？
故事里的皇上真的是现在坐在高位上的那人吗？故事里的姚晟与姚致真的是他爹和二叔吗？
二叔做了什么？让孙县令买凶杀人？原因与他爹有关，所以这到底是二叔自作主张，还是说是他爹下的命令？
他看着秦祯，希望她能再给自己一个清晰的答案，最好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秦祯觉察到了姚煦看过来的目光，心中有些愧疚，便撇开了脸去。
她的目光正好又落在了韩临的脸上，他此刻的神情与姚煦并无二致，怔怔地看看自己的父皇，又看看秦祯，最后与秦祯的目光相撞，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秦祯在心里默念道：“对不起。”
这件事里面，她不想伤害的便是姚煦与韩临二人，可又不得不如此。
孙仪此刻也有些颤抖地跪在一边，她不过是想揭发秦祯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秘密，好让皇上治秦祯的罪，可怎么会牵出秦祯的一番故事来？
现场的朝臣们没有人想听秦祯的故事，但作为故事主角之一的景和帝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
他看着秦祯，脸上甚至带着温和的笑：“秦爱卿的故事的确很动人，曲折离奇，不过为父申冤，也不能成为你欺君的理由，看在你讲了一个生动的故事，让这场狩猎晚宴更有趣了，朕便赏你一杯酒，赐你一个全尸吧。”
“万公公，给秦爱卿上酒。”
他特意咬重“秦爱卿”三字，看着秦祯的眼神里带着怨毒的光，不过是个小小的贱民，以为站到了他的面前，以为当着大燕众多朝臣的面把这些事情讲出来，就能够把他从皇位上拉下去吗？
真是天真！
万公公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便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他旁边的小太监已经倒好了一杯酒，放在托盘上，万公公将药瓶里的粉末倒了一些下去，便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于是端着酒走到了秦祯的面前。
“皇上请三思——”
“父皇请三思——”
姚煦跟太子韩临还是不忍看秦祯就这么死去，纷纷替秦祯求情。
就在这时，忽然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紧张气氛——
“小叔，怎么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小叔既然喜欢秦大人的故事，一定也会喜欢侄儿的故事，不妨先听听侄儿的故事。”
韩慎从秦祯的桌案后面走到了场中央，他今日作为秦祯的贴身护卫，一直跟在秦祯的身边。
虽然他脸上易容了，但这一声熟悉的“小叔”还是让景和帝有些恍惚，觉得十分熟悉。
“怎么？小叔似乎记不起来我是谁了？”韩慎一边慢悠悠地站到了秦祯身边，一边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景和帝，冷笑了一声。
“听闻小叔要准备篝火晚宴，侄儿特意准备了故事来下酒，还是听完我的故事，再赐酒吧。”
景和帝看清了韩慎的面容，这张与昭妃有六分相似的脸，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立马认出是谁。
韩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景和帝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他这个侄儿从小就不是池中物，此刻姿态悠闲地出现在这里，难保他没有充分的准备。
他面上却装出一派镇定的神情，笑着说道：“是慎儿啊，你父王死后，朕便一直派人寻找你的下落，虽然你父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可父皇素来最疼你这个孙儿，朕也一直想着找到了你，给你封个王位，赐你一块番地，让你能继承你父王的血脉，只是不知这些年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韩慎冷笑出声：“小叔可真是好心。”说着低头看了一眼秦祯，“若不是小叔当初派人天南地北地‘寻’我和妹妹，秦祯当初也不会在悬崖下捡到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的我了。”
韩慎摘下面具的一刻，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瞬间想起来那个从出生起就久负盛名的皇太孙——已逝的圣筠太子的嫡子。
听完他的话，众朝臣们恨不得原地石化，秦祯的故事就已经够他们胆寒了，太孙要讲的故事定是什么宫廷秘闻吧？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他们今日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场狩猎场上，真的——
四周坐着的朝臣们听见韩慎也要讲故事，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们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觉得自己的脖子忽然沉重了许多，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上还有一颗脑袋，因为这颗脑袋今日过后随时都可能搬家。
他们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声音：我们不想听故事啊！！！我们只想带着自己的脑袋安全地回家！！！
但，显然，今日这场大戏的各位主角们都希望有他们这些观众在场。
景和帝听完韩慎的话，依然镇定地笑道：“这真是岂有此理，朕分明吩咐过去找你们的人，要把你们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这，或许是他们或者他们下面的人会错了意，朕一定会回去好好惩罚他们。”
韩慎盯着景和帝，仔细地打量他，看着他脸上的笑，分明嘴角上翘，眼尾也是上翘的，可是他眼神里却闪着要吃人的凶光。
韩慎想，他以前分明也看到过他这样子对父王笑，可那个时候为什么丝毫没有在意？
若是他早些发现韩峥的不怀好意和狼子野心，让父王提防，父王也许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小叔，你的人当初在宫门口射杀我父王的时候，也是因为他们或者他们下面的人误会了你的指令吗？”
“若是小叔跟你的人都如此地指令不清，恐怕今日坐在上面的人就不是小叔了，你说是吗，小叔？”
他一声一声地称呼着韩峥“小叔”，却是质问的语气，带着无尽的嘲弄，神态却悠闲自若，让韩峥再次感觉到他定是有备而来。
不给景和帝说话的时间，韩慎又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难道小叔让姚尚书找人伪造尤将军通敌的书信，害死尤将军一家，在教坊司强暴尤二娘子，尤二娘子怀孕以后，你担心事情暴露，又派人烧了教坊司，也是小叔下面的人会错了小叔的意？”
“姚大人对小叔可真是忠心耿耿，十九年前，就帮你伪造书信陷害尤将军，四年前，又帮你伪造书信，陷害我父王谋反，总算将你推上了这至高之位，小叔怎么不想想，造孽太多，冤孽总有一日会反噬呢？”
韩慎的话讲完，现场的人们已经都彻底石化成了一动不动的背景板，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有些胆小的人额头上已经挂着汗珠，他们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到时候让大夫开一个耳聋的证明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