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妃直到崔皇后走出了钟粹宫,才遣散了众宫女,让细柳把秦祯带到了她的寝殿里伺候。
秦祯此时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亏得钟粹宫里不缺炭,偏殿也不缺薰笼,否则她湿漉漉的头发无法快速烘干,刚刚就得在崔皇后跟前穿帮。
二人入了寝殿,昭妃随即端坐在小榻上,静静地看着秦祯,半晌方问道:“你今日弹的《深宫秋月》不知是何人所授?”
秦祯心里一愣,清楚地感觉到了昭妃问这话不是在跟她闲谈,想到自己刚才上岸时听见的“妙山先生”,“益州”等字眼,她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昭妃在找韩慎?
再想想韩慎的身份,景和帝自然是不希望他出现在京城,毕竟他登基才不过三年,前太孙可不是毫无拥趸。
可昭妃是韩慎的堂姨母,她到底是喜欢韩慎活,还是跟景和帝一样,希望他消失呢?
秦祯心里还在仔细盘算着,便听见昭妃的声音说道:“既然秦姑娘不想谈论这个问题,那么咱们便来谈谈,你是如何以女儿身成了大燕的状元郎的,我想其中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昭妃的话语里有着明显的威胁。
秦祯心里一阵突突的,她的女装骗骗秦府小院里的那些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们还可以,要骗眼前这位久居深宫的女人却是不能。
昭妃果然看穿了她的女儿身身份!
可她能不能对昭妃说实话?韩慎会不会有危险?
民间有传言,景和帝十分宠爱昭妃生的一对龙凤胎,甚至可能把太子之位改给昭妃所出的邑王。
若是昭妃查出了韩慎的消息,替景和帝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是不是就能给邑王争取到筹码?
就在秦祯心里不停地为韩慎盘算的时候,韩慎也在寻找秦祯。
他虽然跟在孔暄的身后,眼神却一直在秦祯的身上,偏孔暄半路出了个恭,再回来已经不见了秦祯的身影。
他心里担心,问到了孟轩处,孟轩没有认出易容后的韩慎,但告诉他秦祯被一个宫女带走了,去了荷花亭那边。
韩慎刚找到荷花亭,便听说崔兰漪的宫女声称秦祯轻薄了她,然后跳湖逃走了,皇后娘娘正带着人四处拿人。
韩慎看了一眼荷花亭的方向,最近的宫殿便是钟粹宫,想着秦祯或许会躲进了钟粹宫里,便往钟粹宫的方向而去。
刚走到碧水湖旁的一座假山处,便碰到了元娉婷,她只身一人,叫住了他,
韩慎见只有元娉婷一人,便知她是特意来寻自己的,想到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停下来周旋一番,内里却心急如焚。
“元二姑娘,你找我有事?”
面对着韩慎的言简意赅,元娉婷心里却有无限的话想说。
她靠近韩慎,问道:“秦状元弹的《深宫秋月》是你教她的,是吗?”
韩慎抿唇,他知道元娉婷想问什么。
《深宫秋月》是他特意为父王和母妃写的词,曲子也是他所谱的,表达的是男女间的思慕之情。
京中大多数人只知道它的词,却并不知道韩慎还为它谱了曲。
元娉婷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年赵娘子与元大将军和离,离京前来与母妃告别,元娉婷跟着赵娘子过来,正好听见了他在弹曲,于是问了他母妃一句。
没想到她只听过一遍,便能记到现在。
韩慎眉头微皱,感觉到了元娉婷对自己的执念。
他语气平和,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是我教的。”
元娉婷眼里满是哀怨,问道:“你为何要教他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男子弹给女子听的才是。”
韩慎解释道:“曲子讲述的是什么故事,端看弹的人的心意,若是弹给大家听,博大家一笑,那便不是男女思慕的曲子。”
“音乐最本质的作用就是为了娱乐身心,承载的意义是世人一厢情愿赋予的,元二姑娘心中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元娉婷看着韩慎,似乎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假。
韩慎实在无暇与她多周旋,道:“元二小姐,这里是宫中,为了你的清名,韩某不宜与姑娘久待,先告辞了。”
韩慎说罢,不等元娉婷挽留,转身出了假山,便往另一条人迹稀少的小道走去。
这宫中,他也是旧人,熟悉宫里的每一条小路。
元娉婷看着韩慎匆匆离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却不知崔兰漪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她走过来,看着元娉婷笑道:“婷姐姐,刚刚那人是谁?”
元娉婷被崔兰漪的声音一惊,回神道:“没什么,只是一个迷了路的举子。”
崔兰漪回想着那人的背影,是她认识的举子吗?怎么觉得背影有些熟悉?
元娉婷想起韩慎的身份,生怕崔兰漪发现了什么,主动挽着她的手笑道:“漪妹妹,听说今年的前三甲都生得十分俊秀,咱们悄悄地过去,躲在暗处好好看看。”
崔兰漪任由元娉婷挽着,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心中却在狐疑,她元娉婷高安如斯,多少京城世家男儿也不放在眼里,什么时候会好奇新科举子的容颜了?
韩慎走在小路上,很快便走到了另一处院子里,碧水湖水域很广,甚至延伸到了这座小院里。
韩慎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有小孩子的说话声,这声音还很熟悉,像是在国子监清谈辩论会上见过的邑王跟柔福的,两小孩正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大抵是母妃又如何如何了。
韩慎忍不住便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有一小宫女在鬼鬼祟祟地接近两个孩子的身后。
他又看了一眼不知危险靠近的两个孩子,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怨毒的念头——
若是她视如珍宝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想到她的另外两个孩子也许也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