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考试结束十日以后,便到了放榜日,京城里秋闱考中的举子们的成绩会贴在国子监外的墙壁上。
这日早上,为了占一个较好的位置,考生们都纷纷早起,还不等榜单贴出来,国子监外面已经围满了来看榜的考生们。
等秦祯和凌阳二人过来看榜的时候,榜单下早已经围得人山人海,想挤进去非得铁着头皮硬挤。
已经看到了榜单的学子们,有的狂喜着手舞足蹈高喊着“中了,中了,我考中了!”,有的则灰头土脸,一脸煞白地走出来,甚至刚走出人群,就立马晕了过去。
秦祯和凌阳二人看到眼前的情况,不约而同地皱眉对视了一眼。
凌阳道:“秦兄,看来我们还是来早了一步。”
秦祯颇有些赞同地点点头,来早了,看榜的人还是还太多了一点。
阿泉跟在秦祯身后,道:“公子,我挤进去替你和凌大公子看看吧。”说罢,人已经跑了出去。
秦祯想说“算了”,已经不见了阿泉的人影,只得对自己说了一声“算了”,由阿泉去了。
过了片刻,韩慎带着孔暄走了过来。
他今日本是在丰隆粮行中接漕帮新运来的粮食,没想到孔暄刚好出来逛街,看到了他,便要拉着他一起过来看榜单。
韩慎想着左右粮行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便乘着孔暄的马车一起过来了。
孔暄一下了马车,见了秦祯和凌阳二人站在国子监外,便立马快步走去,问他们道:“怎么样了?看到名次了吗?秦祯可是榜首?”
凌阳摇了摇头,道:“阿泉挤进去帮忙看了,还没有出来。”
秦祯盯着榜单的方向,心里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阿泉去的时间也太久了一些。
阿泉有武功,身形灵巧,要挤进人群里不难,她跟凌阳的名次应该都不差,阿泉从榜首看起,不该需要花如此长的时间。
又等了一会儿,时间久到秦祯以为她落榜的时候,阿泉回来了,脸色灰白,带着些难以置信和浓重的沮丧。
韩慎也看到了阿泉的脸色,这绝对不是考上了的反应,他对阿泉道:“说吧,什么样的结果。”
阿泉摇了摇头,像要摇走自己脑海里的榜单,说道:“这怎么可能呢?公子和凌大公子都没有考上。”
孔暄惊道:“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韩慎道:“我听你说过,秦祯的功课都是你教的吧?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全大燕学子恨不得人手一套的《四书集注》都是韩慎以“妙山先生”的名义写的,他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没有考上!
韩慎眉眼一沉,显然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而这个手脚只是针对秦祯和凌阳,还是针对所有的考生,他现在还不清楚。
他道:“我得去找一趟姚煦。”
孔暄道:“我陪你去,听说他这几日还在为国子监监生的案子头疼,没有头绪。”
秦祯跟凌阳二人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约而同沉声道:“我也去。”
几人匆匆来到大理寺的时候,姚煦还在验尸房里忙碌,看着仵作给新收来的死者做尸检,听到大理寺守门的衙役来报,“有一个叫韩云屹的人带着好几个年轻公子来找大人。”
姚煦知道韩慎来大理寺找他,一定不是小事,便让守门的衙役去把人领进来,他自己则回了办公房中,先换了一身干净的外裳,确保自己的身上没有尸臭味。
姚煦换好衣裳出来,衙役刚好将人领到了门外,回禀道:“姚大人,人我带来了。”
姚煦开了门,见秦祯、凌阳、孔暄都跟着来了,且脸色很是难看,一边把人让进门,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等韩慎说话,孔暄第一个气呼呼道:“秋闱放榜了,秦祯跟凌阳二人都落榜了!我听说他们还找你押题了,你是不是押歪了?!”
姚煦倒茶的手一抖,这句话所有的字他都听得明白,可连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好似不能理解其意,甚至重复了一遍:“秋闱放榜了?秦祯跟凌阳二人都落榜了?”
他这话是看着韩慎说的,显然在他心里,韩慎这人比孔暄要靠谱,却见韩慎点了点头。
姚煦才彻底相信了自己的理解没有错,秦祯跟凌阳二人都落榜了——
他惊异道:“这怎么可能?”如果秦祯跟凌阳都落榜了,要么有人针对他们二人,要么就是这场秋闱有人舞弊,不管是哪一种,扰乱科场,都是足以震动朝廷的大事。
他忽然想到验尸房里那具仵作正在尸检的尸体,沉声道:“今日早上,鲁照家里的人来报案,说鲁举人死在了床上。”
众人都有些不解地看着姚煦。
孔暄道:“鲁照是谁?我们不是在说秦祯和凌阳落榜的事吗?总之,我觉得今年的秋闱有蹊跷。”
姚煦神情沉重,道:“鲁照,前科举子,暂时未曾授予官职,是今年秋闱京城考场誊录所里的临时誊录官。”
秋闱刚放榜,誊录官就莫名其妙死了一个?
秦祯想到了戚南,忽然问道:“姚大人,戚南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找到凶手了?”
姚煦听了,眉头一拧,摇摇头道:“尸检结果显示,戚南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像是自己摔入缸里,突发疾病死亡的。”
秦祯道:“怎么可能?!他一向身体很健康,那阵子下了几天雨,气温变化大,国子监里的监生好多人染上了风寒,他同宿舍的监生也染病了,他都生龙活虎的,不像是有任何会要命的顽疾。”
姚煦道:“今日早上,大理寺去鲁照家里查看了,人死在床上,像是睡着了,现在还在等尸检结果,既然你们过来了,不妨在此多坐片刻,一起等一等结果。”
众人听了,都明显地感觉到了,今年的秋闱定有猫腻。
过了片刻,仵作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有一衙役给送了过来,姚煦看了,将尸检报告给了韩慎,道:“你看看吧。”
韩慎接过看了,拧眉沉思:“也是没有外伤,像是突发疾病死亡。”
秦祯道:“戚南,国子监监生,在秋闱前一日死在了国子监的灭火缸里,鲁照,誊录所的临时誊录官,死在了自己家里,两人都跟秋闱有关,两人都像病死的,会不会太巧了些?”
姚煦看着韩慎道:“韩公子可否跟我去看看尸体?”他盯着韩慎,眼神里是只有二人才能看懂的意思:“你曾经看过刑部的许多公文,我知道你在刑狱断案一事上见多识广。”
韩慎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最后的结果是,秦祯、孔暄、凌阳三人都跟着去了验尸房。
昏暗的验尸房里,韩慎戴上手套,将鲁照的尸体仔细查看了一番。
韩慎脱下手套,姚煦问道:“怎么样?可看出什么来了?”
韩慎眉头深拧,摇摇头:“暂时没有看出什么来,也许是我们忽视了什么。”
秦祯关心道:“戚南的尸体可还在?”
姚煦道:“尸检显示没有任何外伤,他母亲怕儿子被剖尸,跪在大理寺门口要儿子,惹了许多人围观,又实在可怜,大理寺便让她把尸体领回去安葬了。”
韩慎道:“这件事情一定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恐怕不是你一个大理寺丞能解决的。”
姚煦道:“先前没料到会与秋闱有关,大理寺也没有重视此事,我会特意提醒一下臧寺卿,让他派人深入调查鲁照的案子。”
韩慎神情凝重道:“恐怕臧寺卿也不行。”
姚煦看着韩慎的神情,问道:“你是说?”
韩慎点点头。
秦祯、凌阳都明白了二人的意思,沉默不语。
唯独孔暄没看明白,急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啊?”
韩慎知道长乐长公主对孔暄十分珍视,如今已死了两人,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以孔暄的脑子,若是被人发现他陷入其中,恐怕会有生命危险,于是韩慎没有打算仔细跟他解释,只说道:“意思是要找一尊大佛来镇妖,你最近可以去相国寺替我们上炷香,拜拜菩萨。”
孔暄听了,似懂非懂道:“哦,好吧。”
相国寺的佛像的确是大燕最大的大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