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拿了三柱香,点燃插上,又拿了纸钱,点燃烧了。
默渊倏地站起来,往后退开。
乐乐护着灵曦,灵曦小,不懂危险,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火盆里的纸一点点燃尽,炭黑随风起,飘飘悠悠飞上半空。
默渊有点嫌弃,拍打着膝盖上的土,又问道:“妈咪,外公在哪里?”
乐乐磕了头,拉过默渊,“来,外公就在那里,你先给他磕个头。”
默渊学着乐乐的样子,又跪下,点头一样磕了三下。
灵曦也有样学样。
乐乐起身,带着俩孩子,往后退了退。
这才和默渊聊,“默渊,你还记得《狮子王》吗?”
默渊摇摇头,乐乐摸了摸默渊的头,柔声说道:“人的身体就像机器,年龄一大,零件就会老化,直到衰竭不能用。
外公的身体零件,都老化了,不能用了,所以他就要换一种形式——存在。”
默渊似懂非懂,“所以,外公没有离开我们吗?”
乐乐点了点头,“他的身体离开了我们,但是外公可能变成了春天的细雨、夏天的露珠、秋天的风或者冬天的炉火,只要我们想念他,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顿了顿,乐乐又说道,“外公不会离开我们,只要我们记得他,他就不会离开。”
默渊点了点头,睁大眼睛叹道:“我还以为他去了天堂呢!”
乐乐破涕而笑,“对,他的身体,去了天堂。”
“那他会变成星星吗?”默渊又问。
“会,晚上我们找找看,他变成了哪颗星星。”乐乐回道。
“那你们现在在干什么?”默渊看着灵堂,一脸不解。
乐乐想了想,“我们在用一个仪式,对外公举行一次集中的纪念。”
默渊试探着往灵堂里跑,被乐乐拉住,“你去安慰安慰外婆,这几天她很难过。”
林湘兰还在和张桂香说话,乐乐把俩孩子交给魏奇峰,看着他们上楼去了。
乐乐没上去,这种场合,明明是至亲,却要说套话,翻来覆去说的妈妈难受。
乐乐和招娣又回到灵前。
同小区的大爷大妈远远看热闹。
即使是县城,邻里之间也不是很熟,除了招娣和苏庆元的几个朋友,其他的人都只是点头之交,脸熟而已。
天热,知了叫的欢。
远处树下坐了几个老人家,在嘀嘀咕咕聊天。
摇着蒲扇,说话声大。
“听说那老头就俩丫头!”
“俩丫头啊,谁抬棺啊?”
“听说一个还是医生呢!啧啧啧,医生啊,还让老子死医院了......”
“听说刚去医院没多久就死了......”
乐乐本来有些晕,这话越说越刺耳,招娣的哭声大起来,乐乐歪头看了看,招娣身体都匍匐到地上了。
乐乐起了身,一点没犹豫,冷着脸气势汹汹,往几个老太婆方向走去。
几个老太婆一看,慌了神,起身抓起小凳子,一瘸一拐逃进了单元楼里。
乐乐站了一会儿,看人没影了,又回到灵前,扶起姐姐,安慰道:“别听那些碎嘴乱说,你是医生,又不是神仙。”
招娣本来就有些自责,被人一说,难过不已。
“爸爸的病我们最清楚,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乐乐又说道。
招娣止住了哭声,叹口气。
林湘兰他们大概聊了半个多小时,下来了,和乐乐说了声,带着孩子们去了酒店,他们要住到明天。
张桂香送人到小区门口,走回来到常金宝灵前,烧了些纸,喃喃说道:“我们默渊好聪明,他给我讲笑话,逗得我一直笑。你这老头子,都听不到了......”
张桂香也只是叹气,说了几句话,乐乐和招娣扶她起来,她自己上了楼。
下午,道士开始作法事,要一直持续两个小时,晚上还有一场。
乐乐昏昏沉沉,很机械性的要她干嘛她就干嘛。
苏庆元只睡了早上三四个小时,不到九点就又开始忙起来了。
晚上还要安排次日凌晨入土的事情,等道士做完法事,乐乐和招娣回了屋里。
张桂香也坐在客厅,屋里有同村里的舅妈、婶子,她们帮忙张罗餐食,这会儿也都闲下来,坐着聊天。
“虽说是俩女儿,但真是嫁了俩好女婿啊,比儿子都孝顺。”
“啧,就是。小苏也就罢了 ,你看小魏,人一富家少爷,一点也不含糊。”
张桂香除了精神不太好,倒是面带微笑,也不哭了,“是啊,两个好姑娘,两个好女婿。”
乐乐和招娣跟长辈们点头示意了下,进了房间,招娣说道:“赶紧睡吧,明天早上三点就要走。”
两个人睡一个床,疲惫袭来,两人再无话,很快睡着。
凌晨两点多,她们起来了,穿戴好孝服,下了楼。
苏庆元、魏无涯以及堂哥、表哥正准备将常金宝从冷藏棺里抬进楠木棺。
乐乐顿时悲痛欲绝,扑过去想看爸爸最后一眼。
旁边的姑姑眼疾手快,拦住了人,“乐乐不看了。”
招娣也过来拉住乐乐,乐乐哭的撕心裂肺,“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姑姑没放手,提醒道:“等一下,抬进棺材里,你再看。”
寿服穿的严实,灯也不算亮,乐乐看着爸爸从冷藏棺被一堆人拥着抬进棺材里。
姑姑放了手,招娣和乐乐一起上前。
棺木里黑,乐乐只晃了一眼,青紫的面孔,眼里、鼻里、嘴里......七窍流血......
乐乐整个人呆住,招娣马上拉开了乐乐。
道士的流程很快,棺木盖子迅速被推了上来,合好,叮叮咣咣开始封棺。
乐乐呆了一会儿,悲伤更加汹涌的袭来,那种惨状,没亲眼看见,是绝对没办法想象的。
乐乐好难过,爸爸生命的尽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疼痛......
乐乐哭的身体发软,招娣也放声大哭,哭声惊得野猫乱叫,枝头休憩的鸟儿,扑啦啦乱飞,远处村里的狗吠,也此起彼伏。
姑姑和婶婶扶着两人,塞进了表弟开的车里。
苏庆元和魏无涯执“引幡”带队,坐在殡仪车里。
后面跟了一辆货车,唢呐队坐在上面吹吹打打,还有专门散发纸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