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霎时剑拔弩张。
王行远和梁丘旭身后站着许多学子,汪顺淇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朝站在中间一旁的莫勇山看了一眼,道:“他们皆是豪门和富家出身,现下欺凌你我二人,勇山兄切莫着了道。”
这是要将莫勇山拉到自己的阵营了。
莫勇山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势单力薄的汪顺淇。
他说得很对,自己不能再着道了。
于是缓缓走到梁丘旭身后。
他生性鲁莽冲动,容易被人利用,但他不蠢。
“你!”汪顺淇眼眸更红了,犹如一只被挑逗的豺狼,下一刻就要将对面的人咬碎。
他狠狠盯着梁丘旭,仿佛这是他的第一个撕咬目标。
这般骇人姿态,与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站在对面的学子们只觉得莫名骇然。
“咱们该不会将他激怒了吧?”一个学子小声说道。
“都怪梁丘旭,若是他疯了怎么办……”
“你们都在干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传进厅中,厅内氛围缓和了些。
那人看了眼厅内对立的两拨人,却不多劝什么,只平淡说了句:“你们都可以回书院读书了。”
“什么?”学子们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进来的这位大人正是前几日传唤几个证人的官员之一。
大人如此说,应当不会有错吧?
来人正是元曦,她已在暗处盯了许久,掐了时机进来,正好合适。
汪顺淇见是几日前对他温声和气的大人,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没听错,你们可以回书院了。官衙也为你们做了清理,先由薛长治老师暂任山长,你们也快收心备考。”说罢,她便转身出门。
“大人。”
有人在身后唤她,她转过身来,见是红了眼的汪顺淇,便问道:“何事?”
汪顺淇行了个礼:“敢问大人,为何我们能回去了?”
“既已抓到了凶手,与你们便无甚关联,自然就放你们回去了。”
说罢,她也不再管身后嘈杂议论声,径直往外走了。
无人知道她背后早已渗出一层薄汗。
汪顺淇背对着众学子与她对话,他们看不见,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红了的眼眶中仿佛含了无限委屈,若不是她在暗处瞧见方才他那豺狼般的模样,她当真会以他受了莫大冤屈。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戏子都没有他会演戏。
厅内学子喜不自胜。
“终于可以回去读书了!”
“凶手抓到了,你们说会是谁啊?”
“那不就是傅渊呗,你看他还没被放回来,不是他还能有谁?”
“唉,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江坤呢?”
“谁知道呢,待大人们公布吧。”
原先紧张的氛围一扫而空,学子们赶忙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却无人再提及方才之事。
厅内一时间只剩下王行远、梁丘旭和汪顺淇三人。
汪顺淇仰头看了一眼对面两位高大的同窗,却发现两人并未看他,便转身就要离开。
“唉,现下余山长也出事了,傅湛池还未出来,今年官学谁都去不了咯。”说话的是王行远。
“嘿嘿,我偷偷跟你说,我已经拿到举荐信了,明年三月我便能……”
明年三月就能做甚,入学官学吗?
汪顺淇猛然想起他曾见到梁丘旭在房中美滋滋地看着一张写满字的信笺,又见他看完后将它藏到枕头底下。
后来他趁着没人便偷偷去瞧,发现竟然是举荐信!
可是,凭什么啊。
傅渊也就罢了,凭什么是梁丘旭?
梁丘旭何德何能,血口喷人不说,还有这么多乌合之众跟随他,连山长都将举荐名额给了他。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凭他家里有钱吗,还是凭他圆滑会打点关系?
为什么不能是他,因为他穷吗?可他也很努力啊!
天道何其不公!
……
临近入夜,所有学子终于收拾好东西都回到了书院,除了病重的韦进时和被关押的傅渊、江坤。
现在案件还在保密阶段,因此学子们也不知到底谁是真凶,只能在心里暗暗揣测。
傅渊的卧房便只有梁丘旭一人住着,汪顺淇也是独自居住。
夜色一沉,山脚愈发寂静。
梁丘旭是个爱热闹的,屋内一片死寂,他只觉得有些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他才沉沉睡去。
豫州这几日都未下雨,气息有些干涩冷冽。
梁丘旭的卧房外,一道黑影隐在暗处,持着匕首伺机而动。
寒风吹过他的面庞,他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布满血丝的双眸微微有些动容。
他伸出舌尖轻轻舐了舐手上的匕首,不知是不是被匕首的冰冷所触,他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邪笑。
那匕首的刀刃与刀柄连接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被擦拭的暗红。
黑影隐匿了许久,终于等到上恭房的学子回了房中,又等了片刻,院中再无声息,他才踮起脚尖踱到梁丘旭门前。
他轻轻推了推门,门就被他轻易推开了。
今夜月色真好,黑影借着月光的银辉看到梁丘旭床上正蜷缩着的一团,毫不犹豫地举着匕首向被窝捅去。
他持着匕首戳了一下,软的。
他咬了咬牙。
他又戳了一下,被子中飘出几朵棉絮。
他仍是不知疲倦地提起匕首往那一团不停地捅,越捅越快,似乎在宣泄什么。
空中的棉絮越来越多、越飞越高。
“啪——”
不知是谁突然点燃了火把,卧室内霎时亮如白昼。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又行尸般重复起来,仿佛未受任何影响。
明亮火光下,梁丘旭房中站了两列官员,屋外还有突然被唤醒、现下还睡眼惺忪的一群学子。
他们目睹着坐在梁丘旭床边的那人正持着匕首一刀刀刺向床上的被子,他双目通红,眼神麻木,饶是屋外站满了人,他也似无所觉。
“汪……”一个学子正要惊呼出声,却被另一学子捂住了嘴。
他这才发现,自己那平时寡言少语的同窗好像正在梦游!
正在围观此诡异场景的众人皆是浑身汗毛竖起,却不敢发出一句声响。
只眼睁睁地看着房中之人重复完捅人的动作之后,又从胸襟中掏出一块带了些暗色斑迹的抹布,在床沿边和地上擦了起来。
地上的棉絮也被他的动作惊扰,在空中飞作一团。
“啊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