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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起你,看不得你,更成为不了你,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韩世川在前来巴山镇的火车上,快要到站时偶然从手机上读到了这句话,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话不是赤裸裸的在批判自己吗?这些年来,有很多他想成为的人,比如说自由的人,不为生活所累的人。可是,他成为不了那种人,现在成不了,将来也可能永远成不了!

他原本打算乘坐昨天晚上的烈火来巴山镇,但没买到票,只能选择一大清早的,到达巴山镇火车站时已是上午十点。他没有停留,下车后径直上了一辆经过风口村的班车。

在韩世川的记忆里,已经快忘了上次回风口村已是什么时候,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刚回来过。他站在村口,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无一不勾起他的回忆。

小时候,他跟随母亲在村里生活了至少五年,还在村小上过学,一直到四年级时才转回到镇上。这五年的光阴,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太多了痕迹,有些已经忘记殆尽,有些则像被烙铁烙在了心里。

从村口进去,一条不宽不窄的路正好通到韩家祖屋,这条路从韩世川小时候就这样,几十年过去了,也从没变过。他踩在满是石头的路上,仿佛每个石子都是他小时候曾见过的。除了石子,还有软绵绵的泥土,风一吹,就扬起一阵尘烟,打着卷儿四散飞舞,又弥漫开去,最终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

十来分钟后,韩世川远远地看见了韩家祖屋,内心一阵激动,身体里每个细胞仿佛都在跳跃。他背着个包,包里是日常生活用品,虽然不太重,但也阻挡了他的步伐,要不然早就飞奔了起来。

短短几分钟后,他就已经站在祖屋前,凝视着自己小时候生活过和长大的地方,心如潮水,放纵奔流。

祖屋还是以前的祖屋,可祖屋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祖屋。韩世川看着被杂草包围,破破烂烂的祖屋,内心一阵伤感,顿觉有刀锋刺过眼睛,潮热奔袭而来。

他哭了。可他紧紧地闭了闭眼,挤出了两滴热泪,被风一吹就干了。他想进屋去看看,可就在他打算迈出脚步时,从大门口出来两个身影,定睛一看,那一前一后的竟然是母亲和父亲。

韩勇当时只顾着拦住崔洁,所有的心思也都放在她身上,谁知右侧后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爸、妈……”

他和崔洁双双扭过脸去,目光落在韩世川身上,脸上写满了惊愕的表情,失声叫了出来:“世川!”

韩世川紧走几步,站在母亲面前,望着母亲浑浊的目光,颤抖着问道:“妈,这些日子,您到底去哪儿了?”

崔洁听见面前这个人叫她妈,不由得一愣,转头看着韩勇,韩勇忙介绍道:“这是世川,你的儿子,韩家老三。”

崔洁又将目光转回到韩世川脸上,半信半疑地问他:“你是我的儿子?”韩世川拉着母亲瘦削的手,连连点头道:“对呀,我是世川,您的三儿子。”

“我的三儿子?我有三个儿子?”崔洁的认知已经伴随着健忘症出现了问题,韩世川找神经内科医生详细了解过这些情况,当即笑道:“妈,您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崔洁紧锁着眉头,自言自语,“他们在哪儿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

韩世川和韩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韩勇回头看着韩家祖屋,眉宇间藏着复杂的表情:“世川,还记得小时候跟着你妈在这儿生活的那些日子吗?”

韩世川点点头:“怎么能忘记呀?那时候,韩姝刚出生不久,妈带着我们两个从镇上回来过了好几年。”

“是啊,那段日子,也是我跟你妈这辈子第一次分开。”韩勇陷入回忆里,“这次你妈离家出走一个多月,是我跟她第二次分开。”

韩世川问崔洁:“妈,您还记得当年在这儿住过的日子吗?”崔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莫名其妙地转身看着房子,最后莫名其妙地问韩勇:“你在这儿住过吗?”

韩勇无奈地苦笑了起来:“都不记得了!”韩世川搀扶着母亲,眼巴巴地说:“妈,小时候您带着我跟韩姝就住在这里,您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崔洁面无表情,嘴里嘀咕着什么,然后丢下二人,转身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妈,您去哪儿呀?”韩世川紧跟着追了上去,谁知崔洁头也不回地问他:“你是谁呀?”韩世川称自己是她儿子,她却摇着头说:“你不是我儿子。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韩勇叫住了韩世川,韩世川停下脚步,看着母亲单薄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韩勇走到他身边,问他怎么回来了。

“您找到妈了,也不跟我说,还好有大姐做我的卧底。”韩世川笑道,“本来刘娜也要回来的,但医生不许她出院。”

韩勇问刘娜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韩世川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就是调理调理……亚健康,对,亚健康,过两天就出院。”

韩勇于是说:“你也看到了,你妈的病加重了,又不肯跟我们回家去,怎么办呀?”韩世川安慰道:“您别急,我这次就是为妈的事回来的。”

“你有法子治好你妈的病?”韩勇迫不及待地问,韩世川说:“妈这个病治不好,但可以通过一些办法延缓病情加重,或者让她想起一些事情。我先试试看吧。”

谭启发从陈大力家里回来,没见到韩勇和崔洁,还以为韩勇又陪崔洁去了赵丽华坟墓前。洪玉山给他泡了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告诉他茶叶是自家茶园里采摘,自己亲手炒制的。

“嗯,真香,怪不得口感这么好。”谭启发赞叹道,“没想到您还有这手艺。”洪玉山自豪地说:“这可是绝活,十里八乡没几个人会。家里还有一些,你们走的时候,给你装点带回去。”

“这哪好意思。”谭启发平日里也喜欢喝点茶,“玉山叔,您还是留着自己喝吧,镇上买也方便。”

“那买的哪有我亲手做的好!”洪玉山压低声音,“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就在这时,崔洁回来了,二人赶紧起身,紧接着韩勇也回来了,当跟在他身后的韩世川闯入视野时,谭启发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姐夫,我回来了!”韩世川主动跟他打招呼,又叫了洪玉山一声叔,洪玉山得知他竟然是韩勇家老三时,上下打量着他,百感交集地比划着叹道:“当年你可就这么小,没想到再见面时都成人了。”

“三十多年没见了吧?可不止是成人了,儿子都快有我高了。”韩勇边说着,又将崔洁搀扶着坐下,“世川,还记得玉山叔吧?小时候你跟你妈留在村里时,玉山叔可是经常带你玩。”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韩世川回想起那时候的光景,自己经常光着屁股跟在洪玉山身后在田坎上跑来跑去,就像脱缰的野马,有趣极了。以至于此后过了许多年,他偶尔还会梦见当年的情景。

洪玉山大笑道:“叔也还记得呢。那会儿你小子就像只兔子,在田坎上跑的时候那叫一个快,比兔子还快。有一次啊,前一天刚下了雨,我在地里干活,你又去田坎上溜达,没想到脚下一滑,滚到田里,裹了一身泥。然后就又哭又闹,谁叫你都不起来,直到我把你妈叫了过来。”

韩世川还依稀记得那个事,不禁感慨万千,看着母亲说:“那天我调皮,惹妈生了气。我故意那样,就是为了让妈过来抱我。”

“哎呀,你小子当时就几岁吧,竟然还有这么多心思,有脑子,怪不得长大以后会有出息。”洪玉山啧啧不已,韩勇说:“你就别夸他了。世川,你先不是说有法子治你妈的病吗?赶紧试试呀。”

韩世川握着母亲的手:“妈,您去过一个叫巴山镇的地方,还有印象吗?”崔洁眨巴着眼睛,轻声念叨着:“巴山镇?那是什么地方?”

“您在巴山镇生活了大半辈子,在那儿遇到了我爸,然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韩世川试图通过往事勾起她的记忆,可她表情木讷,似乎仍是毫无印象。

谭启发接过韩世川的话,饱含深情地说道:“妈,您还记得曾在水泥厂工作过的事吗?”崔洁听见水泥厂三个字时,眼睛里突然泛起一丝明亮的光,就在大伙儿以为她想起了什么时,她眼里的光又转瞬即逝。

“崔洁,你在水泥厂工作了那么多年,真不记得了?”韩勇急促地问,“当年你还是水泥厂舞蹈队的领舞,你跳舞可好看了,迷倒了一大片小伙子。每次只要厂里组织文体活动,你一上台,下面就传来一片尖叫声,那些小伙子啊,一个个蠢蠢欲动,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对呀妈,您还记得是怎么跳的吗?”韩世川意欲启发她的记忆,“爸,您快说说,当年您是怎么追到妈的?”

韩勇本来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那段往事,可谭启发又在背后低声说道:“爸,赶紧说呀。妈快要想起来了。”

于是,韩勇放下身段,开始大讲特讲他当年追求崔洁的故事,那一幕幕往事,在他口中就像画面一样流淌出来,如同仍历历在目,崔洁脸上渐渐现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温暖,仿佛可以融化世间的一切。

“你当年不止是厂花,就是放在整个镇子上,也没人比得上你。”韩勇越说越激动,越描述越放得开,“我记得厂子十年庆时,组织了一场盛大的联欢晚会,还邀请了镇上的领导。”

那次的联欢活动,可谓盛大无比,因为安排在户外,十里八乡的人都闻讯而来。

“据说好多人都是为你而来的。”韩勇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年的现场,那一刻,他在台下最好的位置,当崔洁上台时,台下掌声雷动,各种欢呼声和叫好声不绝于耳。

崔洁和舞蹈队的成员们在台上跳起了精美的舞蹈,那支舞蹈是她们特别为十年庆准备的,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排练,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那时候,我俩刚谈恋爱不久,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人还不多。那次联欢活动后,镇上一个领导找到厂子的领导,说是他儿子喜欢你,打算让你做他家儿媳妇。”韩勇说的这件事,最后自然是没成,“后来领导知道你做了我的女朋友,还把你大骂了一顿,让你跟我分手。”

崔洁一口回绝了领导的无理要求。后来,领导又找韩勇谈话,要他跟崔洁分手:“说是不要让我影响了你的进步,不要扯你的后腿。还说你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气得就差没冲那家伙动手,幸亏你及时赶来拦住了我。”

“叫你不要打架,你偏不听我的。”崔洁忽然插了这么一句,“后来啊,领导威胁要把你开除,你还找人家里去了。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领导才没开除你。”

大伙儿没想到崔洁真的对当年的那件事有了印象,纷纷暗自窃喜。韩世川示意韩勇继续讲。韩勇从窃喜中收回心思,眉色飞舞道:“我那天晚上提着一瓶酒去了领导家,跟他说,你要么收下这瓶酒,要么就开除我。但你要想清楚,如果我走,崔洁肯定也会走,到时候镇上领导追问下来,可没你好果子吃。”

原来,韩勇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些传言,镇上的领导要厂子好好培养崔洁,今年代表镇上去参加县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于是就拿这个事与领导谈判。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嘛,我可没冲那混蛋玩意儿动手。”韩勇话音刚落,崔洁微微一笑,继而又问他:“你真是韩勇啊,我记得你了。后来,我俩结婚了,我嫁给了你,给你生了孩子……几个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一席话,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韩勇眼眶红了,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好好,没有忘记我就成。你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咱们回家去吧。”

“我什么时候出来的?这儿不就是我们的家嘛。”崔洁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他们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在我们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