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鲁克击败杰拉尔德爵士后，原本打算继续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利尼维亚城。
但兴许是利尼维亚还不到灭亡的时候，亦或是天外的来客已经开始着手干预这个世界。
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一次偶然但提前到来的极端寒潮。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整个利尼维亚的北方都被冰雪覆盖。
漫天的飞雪就像帘幕一样遮蔽了一切，将复仇军阻拦在一片寂静的白色之中。士兵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寸步难行，走不了几步便会精疲力竭，因寒冷失去知觉。
即便能抗住低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他们也辨别不了方向，更不可能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无奈之下，维鲁克只能放弃攻城计划，先派遣少量部队占领利尼维亚城以东的各处关键要塞，再安排大部队返回银石镇和洛扎贡城挨过这场暴雪。
这个冬天，大雪就好像为世界覆盖上一层厚重的棉被，将其下的所有喧嚣和动乱遮蔽。
但在宁静的白色之下，却早已发生了许多变化。
因为复仇军寸步难行，迪纳斯王从利尼维亚城的街头巷尾里拉起的民兵得以有时间充分地训练。
再加上原本的城防守备队，和利尼维亚城居民花了半年时间巩固的城墙。
复仇军要面对的，将是一座极为坚固、兵力充沛、且几乎已经变成要塞的城市。
而且这座城市周围被护城河包裹，南方还有未被复仇军占领，也未受霜冻之害侵袭的沃土平原，可以为其源源不断地运输物资和补给。
另外由于洛扎贡城在双子河战役失利后彻底倒向黑魔王，而暴雪的耽搁则让朝中贵族派们有充分的时间，去铲除商会留在利尼维亚的影响力。
靠着战马和刀剑起家的贵族们，不会像商人似的轻易低头妥协，他们也比商人更难接受黑魔王这般既无法统又无血脉的“僭主”统治。
而且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的贵族们也知道黑魔王的目的，作为旧秩序的守护者和新秩序的建立者，他们之间毫无任何和解的可能。
复仇军的攻城战，将会变得比最初预期地更加艰难。
除此之外，黑魔王在沙漠地雇佣的佣兵团和游牧民部落被战锤要塞悉数绞杀，一支新的军团即将从黄沙之地启程支援他们的母国。
冰雪山脉里发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教徒，他们似乎受到巨魔们异常的尊敬。
不过阿斯拉表示目前没有迹象证明他们有意和复仇军为敌，似乎只是巨魔们迫于利尼维亚人的残酷压迫而产生的抵抗活动；腐芯镇方面正在同他们接触并寻求合作的可能。
奥洛克也提交了他在天池周边的调查报告，确切地说是北国的某个小渔村声称他们受到蛤蟆人的袭击后，黑魔王责令奥洛克去那里调查才有的这份结果。
不过矮人王国在天池里的巡防舰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毕竟从湖里突然出现一座岛之类的事，应该没人会相信的，对吧？
......
最终决战前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在黑魔王的大军抵达利尼维亚城以前，关于谁更有资格称王的论战便传入了利尼维亚各地的街头巷尾。
因为战争持续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其造成的破坏也在变得越发不可控制。
如今在这里流的每一滴血，日后都会使他们在面对天外来客的时候力量减弱一分。
所以黑魔王不会放过任何一种，能够削弱利尼维亚人抵抗力量，但同时又能尽可能保全利尼维亚国力的做法。
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的贵族们，对自己领地内的人民严加防范，仔细搜寻任何和黑魔王与复仇军有关的东西。
但在洛扎贡商会的影响力下，那些宣传复仇军如何为王国带来解放的纸片，却跟老鼠一样怎么抓都抓不尽。
眼看着无法禁止复仇军散播那些荒谬的无稽之谈，迪纳斯王也要求他的王家诗人们同样撰文回应。
《渴望让利尼维亚血流成河的野心家！》
《复仇的被压迫者？想要毁灭半个世界的屠夫恶魔！》
迪纳斯的王家诗人们仔细介绍了他们在暴云寺院发现的黑魔王与鬼王交易的证据，还搬出诸多魔法学者的研究，佐证黑魔王的死而复生同样也是与鬼王的肮脏交易。
虽然其中涉及魔法学原理的部分漏洞百出，然而民众并非专精于魔法的学究，只需要让他们相信，黑魔王是个为了统治世界不惜将一半的生灵献给鬼王的混蛋就够了。
很显然，这篇文章的威力，要比此前洛扎贡商会发表的全部宣传稿都要大。
甚至就连洛扎贡商会，都变得踌躇迟疑。
管理商会的富商巨贾们一定不会是那二分之一，可商会里还有大量的普通雇员和小商人，他们又怎么能笃定自己也一定不会呢？
但在这个时候，黑魔王却不再对他过去与鬼王的交易遮遮掩掩，不仅大方地承认，甚至还公开表示他要向鬼王兄弟宣战。
这意味着黑魔王已经彻底同鬼王撕毁协议，他们之间达成过的任何交易都不再具有效力（反正鬼王兄弟派给黑魔王的亡灵大军也被折腾得没几个了）。
另外，针对利尼维亚人的其他指控，黑魔王也全部做出了回应。
所谓的骂战正是如此，不管说的对不对，总之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利尼维亚人说他是屠夫，他便承认自己要屠戮每一个抵抗改变的领主贵族，并且要让他们的血染红利尼维亚城的喷泉广场！
但为了变革而流的血，只需要染红这么一座广场；可利尼维亚数千年来因领主贵族们欺压人民所流的血，却足以染红整个王国！
利尼维亚的朝堂早已分成了贵族和商人两派，他们彼此争权夺利互相掣肘，利益盘根交错之深，就连迪纳斯王这样的国王都难以调和。
迪纳斯王并非没做出过什么努力和改变，但现实的压力使他不得不妥协。为了调和两派矛盾，迪纳斯王通常使用拉一打一的做法，并借用两者的嫌隙来发挥国王作为仲裁者的权力。
而在此期间，王权便得到了强化，权力也实现了集中。不过拉拢贵族或商人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身为国王做出仲裁亦是需要成本的。
可所有负担最后实际上都落到了人民头上。
当国王和他的贵族们越来越富有、城堡越来越高大坚固的时候，人民却只觉得越来越劳累。
这些东西在利尼维亚从来不是什么秘密，黑魔王也并非第一个将它们公之于众的人。
黑魔王只是向利尼维亚人展示了腐芯镇和矮人王国在失去领主之后的繁荣景象：失去寄生在人民身上的贵族之后，人们得到的只有轻装上阵的畅快！
在给利尼维亚人的回复中，黑魔王还慷慨地给予任何居住在利尼维亚的生灵，只要他们愿意放弃抵抗，复仇军随时欢迎任何他们前来投诚，并且不会让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而为了让鬼王兄弟放弃这笔债务，黑魔王也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毕竟当利尼维亚人在冰雪中积聚力量的时候，复仇军也没有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只是黑魔王原计划是等攻克利尼维亚之后，再腾出手来解决他这点“小小的”债务问题。
但寒冬冻结了时间，拖延了所有人的行动，自然也改变了黑魔王的安排。
因为鬼王兄弟留在黑魔王身边的传话骷髅注意到，黑魔王已经进入利尼维亚，却对交易上的条款迟迟没有动作。
他们对黑魔王的疑心已经来到了顶点，并且放出消息：假若黑魔王不肯按时偿还债务，那么他们就要自取赔偿。
尽管黑魔王依旧通过谎言安抚下了两位鬼王，可继续拖延下去迟早都会露馅。
既然这笔帐横竖都是要赖掉的，那么与其等着鬼王兄弟上门拜访，何不如主动出击？
......
“想必您一定听说过黑魔王与鬼王的交易吧？”
奥利点了点头，这件事她当然清楚。
“那，您有兴趣帮我破坏这桩交易么？”阿斯拉露出了一种可爱的坏笑。
这当然是奥利想做的，不过此前，她一直以为，只有阻止黑魔王踏上利尼维亚的领土才能做到。
但显然，黑魔王本人也不乐于见到这桩交易的发生——专指付款的部分。
不过鬼王兄弟敢于向黑魔王放贷，自然是他们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讨债能力，让黑魔王不得不还债。
“没错，陛下说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碎片留在那里，当作某种抵押。”阿斯拉向奥利解释道。
通常来讲，灵魂碎片离开本体太久，就会逐渐干枯碎裂。
然而那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太过脆弱，无法从周围的环境中攫取魔力来滋养自身。
黑魔王，作为当今世上无出其右的魔法师。他的灵魂，即使只是一块残破不堪的碎片，也绝非任人处置的鱼肉。
所以黑魔王才有底气对阿斯拉说，她只需要想办法削弱鬼王兄弟和他们的亡灵军团就够了，剩下的事黑魔王自己就能处理。
“乌兹南想违约，特里斯坦和安伯兄弟不可能对此没有察觉...”奥利愿意帮他们做这样的事，也庆幸自己有能力为他们提供帮助，不过战争不是儿戏，她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做足了准备。
“我们从很久之前就在为此做准备。”阿斯拉一边说着，一边向奥利展示复仇军在腐芯镇积攒的力量。
鬼王兄弟能够将死者复生转变成他们的战士，所以复仇军无法组织大批的活人士兵去征讨他们。
对此，黑魔王的策略是建造大量的死灵墓，用亡者来对抗亡者。
而在总督府的地牢里，奥利还看到了更令她震惊的一幕。
昏暗逼仄的监牢被改造成地道的入口，穿越地宫长廊她们一直来到位于城郊的地下城。
矮人的地震机在这里被改造成锻造机，富有节律为工厂锻打出优质钢材；巨大的齿轮贴在墙壁上缓缓转动，带动着流水线上的机械源源不断地生产战争兵器；能让骑兵在其中通行的管道收集着动力炉产生的废气，并将它们汇入其上的民用工厂的烟囱里一并排出。
在神秘工坊的努力下，复仇军已经掌握了将魔法和科技精妙地结合起来的技术，实现了死灵墓、毁灭者的量产和列装。
这些武器将由一支精锐小队使用，并通过某种能够绕过魔法护阵的交通工具运送到鬼王兄弟面前。
“没有惨烈的地面战争，没有漫长的消耗战，只有精确打击、一击致命的斩首作战！”阿斯拉如此解释着他们的战术构想。
奥利在看过这些武器的性能之后，也确信它们确实有能够实现这些目标的能力。
“为了稳妥起见，还有一位同样精通死灵法术的哥布林巫妖也会来帮我们。”
“我，们？”奥利没太弄懂阿斯拉的意思，她以为这场战斗只由她来负责。
“其实这是陛下交给我的任务，而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阿斯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陛下对您的期待，其实是希望您能够在未来，同那些天外来客的战斗中为我们助一臂之力，这一次只是我个人的请求。”阿斯拉继续补充道。
向来渴望独立的阿斯拉很少会主动请求别人的帮助，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奥利看得出她在撒谎。
不过除了那个总是把自己藏在斗篷下面的黑魔王，没人知道他这样安排，究竟是为了母女情深，还是对她们的又一次试探。
或许，黑魔王觉得，只有让她亲自见到自己撕毁与鬼王的协议，才能让她相信自己绝非那种为了一己之利就毁灭世界的人吧。
而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奥利？
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位孪生姐姐，凑巧统治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大强国；如果能争取到她对黑魔王事业发自内心的认同，那么对“劝说”精灵们合作可能将会有很大帮助？
在安排好一切后，奥利和阿斯拉一起登上了停靠在航空港里的哥布林飞艇。
而在出发前，小队的每个人都领取了一套极为厚重的防寒服。
这些庞大的空中飞舟靠着硕大的气球提供浮力，其中填充了巨量的被称作“气态燃素”的气体。
这是矮人王国的药剂师和黑魔王的炼金术士发现的最轻的气体，它能让笨重的飞艇像船浮在水面上一样悬在天上。
然而出于成本和工时的考量，特拉敏没有为它们安装动力系统，因为工坊内的气象学家们通过计算认为，对于这些大家伙有着更加经济且高效的运动方式。
设计这款飞行器的初衷，并非让它们像狮鹫或者飞机那样在短距离上灵巧的飞行，而是取代火炮实现更远距离的火力压制，以及适应该目的所必需的大容量和长续航。
为了减轻重量，就连其下的吊舱都全部采用木头建造。
所以飞艇更不会把有限的浮力浪费在动力系统上，反正它的机动性也只需要保证它能够抵达预定目标上空就够了。
如果想要改变航向，驾驶员只要调整气球高度就够了。
因为近地面处复杂的地形和温度结构，天上的风比从地面上看起来复杂得多，想要改变方向只需要去另一个高度上找对应的方向的气流就好了[1]。
而在出发前，小队的每个人都领取了一套极为厚重的防寒服。
“热气球能飞到比云更高的地方，虽然那里离太阳更近，但却更冷，令人绝望的冷。”特拉敏故作神秘的说。
......
舰队在飞行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因为他们航行在一片不属于任何生灵的空间。
天空是一种死一般的深蓝色，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地就好像...
“死人的世界。”阿斯拉和奥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词。
就算是再贫瘠的沙漠，也会有蛰伏在沙丘下的小虫；哪怕是再广袤的海洋，其深处也有偶尔路过的游鱼。
但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生命，自然也就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有没有可能，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我们熟知的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您看这纹丝不动的天空，像不像扣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罩子，我们只不过是盒子里的一群小虫，或者只是剧场里的一群即兴演员。”
如果是之前，奥利一定会觉得阿斯拉的想法是杞人忧天的幻想。
“或许吧，说不准以后你可以让你的陛下出去看看呢，既然有人能打开盖子来到这个世界，我们或许也能出去呢？”
但现在，在见识了这些之后，奥利能够用更令人宽慰一些的话，来让阿斯拉对他们的世界乐观一点。
“女士们，我们快到了！”驾驶员的声音从驾驶舱里传来。
操作员通过拥挤的舱室，从她们之间穿过，他要去关掉加热炉，让气体慢慢冷却下来减少飞艇的浮力。
然后再通过把气体回收进高压罐里的方式进一步减少浮力让飞艇下降，下降过程中还需要不停地给飞艇放气，以确保飞艇不会因为不同高度上的气流扰动而偏离目标太远...
“这里就是腐朽森林么？”飞艇逐渐下降，向下突破云层，让灰色的大地重新显露出来。
世界也终于再一次有了生机和颜色。
相比于上一次黑魔王与利尼维亚在腐朽森林外围的三进三出，这一次他们走得更深，并且平静得多。
[1]详情可以了解一下热成风和大气边界层，或者是热气球的驾驶原理，具体我就不科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