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双方骑手即将交错的一瞬间,精灵们立刻偏向侧方。
暴露出侧翼不是为了引诱兽人攻击,而是为了便于张弓搭箭,然后一击毙命!
区区几个马身的距离,精灵们哪怕闭着眼都能射中兽人裸露出来的要害。
这是奥利面对古拉科时屡试不爽的战术。
如果此时指挥座狼骑兵的是古拉科本人,那它现在一定又会暴跳如雷,然后让座狼骑兵们也跟着分头追击。
古拉科是个只有蛮勇和小聪明,又性情暴躁自以为是的兽人;可它的儿子维鲁克绝对不是。
奥利完全没有想到,在精灵们分成四队跑开后,座狼骑兵们没有如往常一样也跟着分成四队去追他们。
反倒是所有的座狼骑兵立刻咬向了其中的一队精灵,完全忽视来自其他精灵的攻击和引诱,专心致志地猎杀它们选定的目标,令奥利惯用的伎俩落了个空。
奥利本来的打算,是引诱它们分兵追击,然后再靠着精灵们战马的耐力优势和对地形的熟悉,让分开的四个小队伺机汇合后对其中的一支兽人骑兵发动反击。
这样尽管兽人在总体上兵力占优,但精灵却能在局地形成兵力优势。
可维鲁克显然看出了奥利的想法,它没有贪多嚼不烂,而是将计就计地选择把分兵的精灵逐个击破。
等到奥利重新领着他的手下回去的时候,刚才那队被维鲁克盯上的精灵小队就只剩下一堆尸体和三个俘虏了。
本就缺少兵力的精灵,立刻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
“分头跑!”
这是奥利为精灵们定下的规矩,如果发觉战事已经不能取胜,就要立刻分头散开。
即便敌人追上其中一队,剩下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追捕,牺牲一部分人总好过全军覆没。
奥利也不想这样,但在银像森林里,为了活下去,精灵们不得不做出许多妥协;其中很多甚至是他们曾经根本不敢想象的。
“跑!”奥利看着他们不为所动,当即大喝一声。
而在四散逃开的精灵游侠中,维克鲁却一眼就发现了他们的首领在哪。
近百名座狼骑兵立刻冲向孤身一人的奥利,活捉他一人比杀光剩下的精灵更能够威慑整座森林。
拿到奥利的人头(精灵头?)就能告诉银像森林里所有不愿意屈服于兽人的势力,和兽人作对到底是什么样的下场!
马背上的颠簸震裂了奥利左肩上刚刚缝好的伤口,疼痛让他完全无法开弓射箭,也相当于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能力。
虽然他的影子猫还跟在身旁,可一只影子猫也挡不住那么多兽人战士。
奥利拔出了匕首,那是当年艾莉瑞雅公主和自己分别时,赠送给自己的礼物。匕首的刀锋由秘银打造,刀脊则用铂来配重,刀柄取自浮士德掉落的龙牙,还镶嵌着来自血石矿场里血晶石。
他知道如果被兽人捉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也知道这件礼物应该如何使用,秘银制成的刀刃足以在眨眼间就割开他的喉咙,那应该不会是个太难熬的过程。
身后狂吠的兽人骑兵越来越近,战马的耐力强于座狼,不过短距离的爆发力却还是那些凶狠的犬科动物更强。
而且就像利尼维亚骑士一样,每个座狼骑兵不是只有一头座狼,它们能够在战斗中更换疲劳的坐骑,以获得更长时间的最佳作战状态。
但奥利却只有胯下的这一匹战马,它的体力也终归是有限的。
双方还有大概一百米的距离,这对最精锐的兽人投手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一柄掷出的手斧精准地砸中了奥利的战马。
高速带来的冲量将奥利从倒地的马背上甩出去,还让他在地上接连翻了三个跟头。
奥利单手撑地才勉强站稳,回头一看,就发现他已经能够看清离他最近的兽人的长相了。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银像森林的祸乱不是几天才形成的,艾莉瑞雅公主留下的两百多个精灵战士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但他现在只是希望,被他们救出来的那些人类,能够顺利地逃出古拉科的魔爪。
或许他们无法改变这座森林,却至少能改变其中一部分人的命运。
奥利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已经尽力了;活下去的同伴会承载着他的意志为他复仇的,就像过去他们为更多战死的同伴做的那样。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变回“她”吧,毕竟奥利只是为了在这森林里少些麻烦...
那近百头座狼骑兵排成三列横队朝她冲来,看上去就像是三排不可翻越的铁墙肉山,那些座狼的气势是如此凶狠,以至于奥利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都在因此颤抖。
深吸一口气,尽管空气中满是泥土和血液的腥味,但这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次呼吸了;奥利缓缓闭上眼睛,精灵游侠不能被一群野蛮的兽人当成奴隶!
她把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却忽然听到身旁战马掠过的呼啸声。
奥利错愕地睁开双眼,看到了身旁数以百计的利尼维亚骑士!
维克多一把捞起站在地上发愣的奥利,把他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竟然想一个人对付那么多兽人骑兵!”
“那些是古拉科的座狼骑兵,它麾下最精锐的战士,你们小心点!”奥利捂着还在流血的肩膀,没有和维克多开玩笑的心情。
“那是你没有见过利尼维亚的骑士是怎么打仗的!”维克多朝前指了指。
奥利这才发现,座狼骑兵的线列此刻已经被利尼维亚的骑士们冲杀得支离破碎。
落单的兽人战士或掉头逃亡,或被骑士斩杀,还有的也不明不白地就成了俘虏。
这其中也包括那个维鲁克,因为它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帕格拉斯伯爵是个在乎骑士精神的人,杀害孩子这种事在他看来实在有失体面。
尽管奥利很想告诉他,那个半大的孩子是古拉科的儿子,而且还是比古拉科更危险的战士,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利尼维亚骑士从来没有和银像森林里的兽人打过交道,对它们的罪行也当然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是不会相信这个孩子有那么大的威胁的,也不可能为了某个精灵的一句话就毁掉他们心中的那把尺子。
“你知道古拉科现在在哪吗?”
待到座狼骑兵基本被消灭之后,帕格拉斯伯爵驱马过来询问奥利。
“银像要塞。”
......
维克多等人跟随着帕格拉斯伯爵来到了银像要塞外,不出他们所料,古拉科和它的军队早已进驻其中。
那些没能逃走的精灵和利尼维亚平民,或在兽人的战斧下身首异处,或已经被兽人套上了枷锁沦为奴隶。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讶的,维克多看到古拉科身旁的几个高大的兽人身上,竟然穿着活人做成的“铠甲”。
它们把活人的四肢砍去,用铁链将残肢串起来,然后把仅剩躯干的活人挂在自己胸前。
这样利尼维亚人就会因为忌惮同胞受到误伤而束手束脚,但这些兽人却不必担心什么。
然而事实上,这种活人“铠甲”更大的用途或许应该是恐吓。让每一个站在它们身前的人类战士因看到同伴的惨状而联想到自己的命运,浑身瑟瑟发抖,握不稳手中的利剑...
不过这种恐惧有时也会变成愤怒,帕格拉斯伯爵紧紧攥住拳头。
哪怕被做成活人铠甲的人只是些平民,但那也是利尼维亚治下的人类,贵为人的尊严又岂是一群蛮夷可以这样随意糟蹋侮辱的!
“用它的儿子要挟它,古拉科很在意...”
没等奥利说完,帕格拉斯伯爵就打断了他的话。用一个孩子要挟对手,这还是骑士该有的行径吗?
“我们会在战场上打败它们!”
“不不不,你要小心古拉科队伍里的那些哥布林,你们的铠甲挡不住它们。”
“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伯爵这样回答,但奥利确定,这位伯爵并不知道他想警告的事情。
当伯爵再次带领骑士冲向兽人军队,在骑士们的骑枪即将刺入兽人阵列时,那些投掷炸弹的哥布林再度出场,这一次爆开在骑士队列中的炸弹足有百枚之多。
混着破碎甲片的血肉在地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花朵,转眼间就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骑士哀嚎着坠马身亡。
阿克尼子爵见状后,更是立刻掉头就跑,虽然冲锋时他总以自己体重太大马跑不快为借口落在后面,但逃跑的时候他可要快得多。
不过当了逃兵的,倒也不止他一个。
看到阿克尼子爵和他的骑士逃跑后,剩下的自由骑手和轻骑兵也跟着乱了阵脚。
帕格拉斯伯爵虽然想极力阻止,可他也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了重伤,失血过多使他暂时无法继续指挥行动。
维克多和奥利虽然想重组队伍构建防线来迎接兽人军队新的反扑,然而压根儿没有人听他们的。
“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啦!”阿克尼子爵还在那里吆喝着,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带上更多人逃跑。
毕竟他也相信逃兵是谁也救不了的死罪,可法不责众,只要逃兵数量足够多,杰拉尔德爵士依然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不可能处死自己麾下的全部骑兵,最多也就绞死几个领头的以儆效尤。阿克尼子爵此时依然相信他不会是那个典型,毕竟无权无势的自由骑手和雇佣骑士那么多,怎么会轮到他头上呢?
面对步步紧逼的兽人大军,后面又是不断逃亡的同伴,恐惧就是这样在骑兵们心中蔓延开来的。
哪怕还有尚有胆量作战的军官和士兵,也因为太多的同伴选择了逃离而无力支撑下去。
所谓兵败如山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逃跑的士兵可能并非是真得想逃跑,他们只是看到同伴在跑却又无法阻止,独自坚持在已经支离破碎的防线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只能无奈地也跟着跑,溃败的情绪就这样在劣势的一方蔓延。
这群利尼维亚骑兵的表现,甚至都不如一个奴隶英勇。
在古拉科骑上它高大的野猪准备给骑兵们最后一击时,那个为它牵野猪的奴隶,给它的野猪做了些手脚。
奴隶只是悄悄地吹了几声口哨,那头堪比大象的巨大野猪就发了疯似地到处乱窜,全然不顾背上古拉科的命令和鞭笞。
还有那些被古拉科圈养起来的猎鹰和犀牛,似乎也都能够听懂那个奴隶的意思,跟随着奴隶的口哨声变得狂暴起来。
这些疯狂的动物在兽人军队后方制造混乱,将兽人们的注意力从利尼维亚骑兵身上全部转移到它们自己的后方。
“我们的援军来了,反攻!”
维克多注意到了这个机会,虽然他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后面给兽人军队制造麻烦,但他选择相信那是来自敌人的敌人的帮助。
呼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许多人本就在战斗和逃跑之间徘徊,听到援军到来之后,自然会因为担心自己刚才的逃兵行径遭到清算,所以便立刻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交战中,杰拉尔德爵士率领的主力也及时赶到加入了战斗。
矮人石炮堵死了兽人撤退的去路,魔法师的光球飘向被困其中的兽人战士。
看到战局发生改变,原本都已逃得无影无踪的阿克尼子爵竟然又跑了回来!
如果他真的在银像森林里当了逃兵,然后就这么一直躲在森林里,利尼维亚拿他还真就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银橡森林几乎是片法外之地,茂密的森林阻挡了文明和法律的脚步。
可养尊处优的阿克尼子爵哪里受得了从老爷沦为土匪的落差,更别提从此还要和一切繁华与舒适说再见的痛苦。
所以阿克尼子爵还是硬着头皮赶了回来,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到是他动摇军心,引发这样不可控的溃败。
然而他却忘了自己当初的言行都被旁人看在眼里。
当杰拉尔德爵士询问帕戈拉斯伯爵与维克多混乱是如何发生之时,他们都提到了阿克尼子爵的高声呼喊。
或许阿克尼子爵这次真不是第一个逃走的,可他确是那个不仅要自己逃跑,还要扰乱军心并试图以此来逃避惩罚的。
这样的罪过,即便是王家亲自册封的贵族也难逃一死。
在众人的见证下,阿克尼子爵被褫夺爵位。一左一右的两名士兵剥去了他身上华美的衣服,昂贵的丝绸只有贵族才受用得起,像他这样的罪人有何资格穿得如此得体?
阿克尼匍匐在地,他高抬双臂,依然想用金钱开路,从大臂垂下的雪白肥肉因为恐惧而颤抖,不过杰拉尔德爵士素来看不上这样的行径。
甚至就连平常和阿克尼最臭味相投的贵族,此刻也无人敢站出来为他发声。毕竟愿意与堕落到这种程度为伍的,多半也非品行端正之辈。
比起拯救阿克尼,他们大概会对如何争抢施耐德家的遗产更关心。
况且,阿克尼好像没听清,杰拉尔德爵士在刚刚的判决大会上已经宣布了那些财产不再属于他——这些钱将被用来修缮银橡要塞,在森林中的阴影撕开一个口子,让利尼维亚的王权得以照耀这片混乱的土地。
“能不能松一松啊,这东西有点儿太紧了。”阿克尼戴上镣铐后,哀求着对旁边的军士说道。
军士和他手下的士兵们彼此相视,似乎对自己听到的声音难以置信,但随后便爆发了爽朗的哄笑。
“老爷,您当这玩意儿是镯子呐,还松一松?”一个士兵对着阿克尼的屁股就是一脚,他舅舅在施耐德家的土地里劳作时曾因动作慢而被阿克尼砸断了两根手指。
“要不我给您从腕子上片几块肉下来松缓松缓?”士兵掏出明晃晃的匕首在阿克尼眼前晃两下,还没等他动手阿克尼便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昔日他剜人眼球、断人手脚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软弱——他甚至还讥讽那些受刑者哭嚎的厉害,有时更会亲手割掉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安静下来。
只是可惜,他没机会亲自体会一下自己为治下隶农们施加的刑罚了。
不过利尼维亚的法律也绝不会亏待了他这样的逃兵。
已经走不动道的阿克尼被拴在驴后面,一路拖到银橡要塞门口。
杰拉尔德爵士命人在那里竖起了一根十字架——这是一种沉寂多年的刑罚,兴起于豺狼人帝国时代,通常用于惩罚逃兵、奴隶和叛徒,是一种极为痛苦且羞辱的酷刑。
为了保持士气,同时也是安抚其他贵族,杰拉尔德爵士将所有的罪责全部归于阿克尼一人身上(虽然此举倒也不算冤枉他)。
两根长钉穿过阿克尼的手掌,撑开他的双臂并缠上麻绳固定在十字架的横木上。
此外,还会有两根长钉洞穿他的脚踝,让他的两腿能够夹住十字架下方的立柱,延长他存活的时间,使他不会因自己的体重而滑落。
而重力压迫在胫骨断裂处时传来的巨大痛苦,又能有利于他保持清醒。
这样大军离开要塞时,每个士兵都会看到他垂死的痛苦。
提醒任何心存侥幸的懦夫,逃兵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以阿克尼的生平来说,也许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这几天,是他那如腐肉般的一生中唯一有价值的日子吧。
被钉上十字架后,阿克尼仅剩的衣物被行刑的士兵撕下,他的舌头也被割去,以免乱吼乱叫过度消耗体力。
直到大军完全离去的数日后,他才因肌肉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而痉挛,最终使得肺部无法正常呼吸而憋死。
他的尸骨无人掩埋,他的姓名无人知晓。他的身体已经在烈日下被晒得发臭,引来乌鸦和蛆虫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