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林慧再次强调。
听到林慧的声音,宋静深那双低垂眼眸中,闪过一丝厌烦杀意。
真想杀了这些人。
这些阻碍他和小鱼在一起的人。
心里想着,宋静深却温笑着抬起头,轻轻推了一把余歌,催促道:“快点过去吧,没关系的。”
一旁的纪宴也优雅微笑道:“我和你一起过去,跟林伯母和余伯父问好。”
脚下要迈开,却一把被人抓住袖口。
纪宴回头,宋静深温和地望着他:“会让小鱼难做的。”
如今两边在议会上,就是否向平民开放日冕职位考核的问题,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几次暗杀毒害。
无论是哪边的派系,都无法放心让双方大人接触到自家的继承人。
余歌真切地站到继承人的位置后,才知道像豪门小说那样,预备数个优秀继承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要不然和沈家一样养蛊,要不然只能精心培养一个。
一个继承人的背后,撇开基础的课程、才能和礼仪等等,更多的是对政治的敏锐和嗅探,对人心的把控,人际关系的经营,权利的掌控和运用,这些课程最精英的老师,只有各家玩弄权术的议员。
余歌点点头,转头看了一圈,心理年龄本就超乎同龄人的她,一眼看破几小只眼底的厌倦和阴暗。
她心底轻叹。
欲速不达,慢慢来吧。
余歌缓声道:“我母亲喊我,我先过去了,下个月,我的生日宴,大家一起来吧。”
树不会一夜长成,多余的枝桠和虫害,可以慢慢治理,慢慢修剪。
余歌发出的邀请让几人眼眸瞬间一亮。
方叙兰唇边也微微上扬,她稳重含蓄地点头:“你亲自邀请,我会准时赴约。”
手下人疯狂扑棱,方叙兰顿了顿,补上一句:“携家弟上门,叨扰了。”
手下立刻安静下来。
旁边的沈颜撇撇嘴:“能有什么好玩的?”
宋静深松开纪宴的衣服,温柔应道:“好的小鱼,我会提前准备好的。”
得到几人回应,余歌转身走向林慧那边。
看着余歌走开,纪宴笑意瞬间消失,转头看向宋静深。
清俊小少年正拿着蚕丝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擦完,泛着光泽的手帕被他随手一扔,少年含笑回视:“怎么了?”
纪宴冷笑一声,径直走开,走向纪长跃的方向。
看来,他还没放弃,真是鬣狗一样贪婪的东西。
余歌走到林慧身边,就被林慧批评着:“最近不太平,跟你说了,不要——”
“咳咳咳咳——”
林慧的话没说多少,就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循声望去,眉眼疏淡苍白的病弱少年正弯着腰,捂着唇咳嗽,露出的清冷眉眼也漾开水雾。
侍者及时递来一杯水,被少年摆手拒绝。
他像是缓过气来一般,放下手,苍白面上是不正常的红晕。
他略带歉意道:“抱歉,我好像有些着凉了。”
余歌顺势走过去:“我带你去休息。”
张道清默契地抬手扶住荀宜光的另一只手:“我扶着宜光哥。”
“麻烦道清和小鱼了。”
荀宜光再次道歉:“母亲、余伯父、林伯母、张伯父,您几位慢聊。”
说完,三人火速离开,那灵活敏捷的脚步,完全不像一个病弱的病秧子。
被留下的四个大人互相对视一眼,荀卿凌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林慧说:
“宜光会说她的,阿慧,你回去就别说鱼鱼了。”
“老师,我是怕鱼鱼……”
几人又低声说起来。
三人钻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余歌立即坐下,拿过水杯,要喝一口时,被一只苍白的手拿过水杯。
余歌抬眼看过去,疏离苍白的漂亮少年不赞同地看着她:“鱼鱼,伯母说的也是对的,你还是要有一点警惕心。”
张道清默默走到余歌和荀宜光的中间,安静坐下。
看上去,就像荀宜光在训着张道清一样。
荀宜光见状,语塞一下,只无奈叹了声,也到余歌另一边坐下。
一时间,几人都安静下来了。
余歌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从娃娃抓起,改变现在的情况。
张道清看着余歌发呆。
荀宜光仰头看着顶上灯光发呆。
三小只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看上去极其可爱招人怜惜。
直到宴会结束,余歌跟着回了家。
余家夫妇并没有批评余歌,只认真道:“你非要接触,爸妈也不拦着你,但你绝不可以和他们中的人单独相处。”
“你必须带着护卫,就算没有护卫,也必须带着道清和宜光。”
这两人稳重,身手也不错,能拉得住鱼鱼。
余歌应下,又传达了纪宴提案的事情,余家夫妇便严肃点头,上楼商讨。
时间推移,很快到了余歌生日宴当天。
当天,是余歌难得可以赖床不起来的日子,余家夫妇去议会处理完政事,回来,余歌还没起床。
不仅没起床,家里还多了很多的小客人。
院子里,身手矫健的女孩正抓着余家专用训练到墙壁,进行翻墙训练,她的旁边,清冷白秀的女孩冷静地给她掐表计时。
注意到声音,沈颜立即从墙上翻下来,和着方叙兰跟林慧、余父低头问好:
“日安,林议员、余议员。”
两人和蔼点头,林慧开口:“怎么来这么早?”
沈颜笑眯眯道:“鱼鱼生日,我要第一个跟她说祝福。”
也要第一个见到她,才能约上一架。
方叙兰也雅静点头:“上次和余歌的讨论进行到一半,今天找她畅聊。”
这两个都这样,那——
余家夫妇心里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宴客楼的客厅。
透过明亮透明的落地窗,他们清晰地看到,客厅沙发上,端坐着一位看书的病弱少年。
宜光在这。
余家夫妇因此看向旁边的管家。
管家会意地上前汇报。
在射击场试炼新武器的李颐。
在舞蹈室跳舞的方小少爷。
在书房写作业的纪宴。
守在余歌房门外的张道清。
以及——
管家话没说完,看向余家夫妇的身后。
两人顺势转身,就看到亭亭如竹的清润少年。
他看到两人,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羞涩,低头守礼问好:“余议员、林议员,日安,我来给小鱼做蛋糕。”
林慧的目光下移,定到他手上提着的袋子上。
竟然还自带材料来,看包装,是宋家专供的精品。
宋静深像是清楚两人的忧虑一般,主动开口道:“做好的蛋糕,会大家一起分着吃,到时我能否稍稍打扰伯母伯父,请您二位品鉴一二?”
他说完,抿唇笑笑,是极其贤惠的样子。
余家夫妇沉默一阵,对视一眼。
最后林慧温和应下,宋静深也礼貌回话,提着材料去厨房里。
这几人看起来,被鱼鱼吃得死死的。
时间推移到了十点,终于睡饱了的余歌起床,洗漱完,拉开门,一只软白的团子顺着门倒入她的眼皮底下。
圆溜溜茶色眼眸对上黑色眼眸,躺在地上的张道清眨眨眼,开口道:“日安,余学姐。”
只是被人开了个玩笑,张道清便莫名固执于称呼余歌为学姐,执着地跟随余歌,追随她的脚步。
她在幼儿园待的是三班,张道清入学,也一定要进三班,同时班级老师也必须是教授余歌的原班人马。
问候完,男孩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站起身,一板一眼地致歉;“对不起余学姐,我失礼了。”
余歌随手摸了摸他的头,软软黑发在手掌下,触感良好。
余歌安抚几句,走下楼,坐上车。
接下来,她从舞蹈室找出了粘腻小茶团,书房里挖出黑心白汤圆,射击场中揪出辣乎乎的火爆丸子,顺手拉过路上闻讯而来的两只小可爱,带着一群人到了客厅坐下。
和荀宜光打完招呼,余歌坐下。
刚坐好,纪宴极其自然地坐到余歌身边,展开一本书:“余,这是我上次说的那本书,我有点看不懂。“
李颐跳脚,上手直接抢过那本书,扔到一边,拿枪指着纪宴,命令道:“当谁都跟你一样,生日还要劳累鱼鱼,快点让开,我给鱼鱼玩我新做出来的武器。”
纪宴笑意不变,眼底一冷,跳下沙发:“李颐少爷是特意在生日这天惹事来了?”
余歌看着两人,要上前阻止,谁料,趁着两人干上的功夫,一只茶团子爬上沙发,挪到余歌身边,软腻腻地抱住余歌的胳膊。
“余姐姐,他们不乖,罚他们回家。”
一旁的张道清默默去捡起那本书,用丝帕擦了擦,放到桌上。
荀宜光挡在李颐和纪宴中间,冷淡道:“请不要在余家闹事。”
余歌还看着那边,下一刻,有一份精美早餐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余歌转头,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年系着围裙,面上是温柔和煦的笑,背后是温和不刺眼的日光,为他增添一抹区别于旁人的璀璨风采。
宋静深:精心找的角度,色诱get!
宋静深温温一笑,极其自然道:“睡醒啦?没有吵到你吧?我刚煮的面,快点吃。”
活脱脱的温柔人夫样。
比余歌更快的,是另一边迅猛拿起筷子的端过面的方池。
宋静深笑意一滞,眼眸微冷,转头望过去,白乎乎的小茶团已经拿起筷子,声音甜腻腻地说道:“谢谢宋大哥,我还没吃早餐呢。”
宋静深:谁管你?
方池:老东西,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宋静深微笑道:“没事,方家物资贫乏可以向宋家求救,我回去就让管家送一批大米过去,救救急。”
方池像是不懂般,眨眨眼睛,扭头问余歌:“余姐姐,宋大哥是在骂我饿死鬼还是乞丐啊?”
方叙兰看不下去,轻拍一下方池:“吃。”
说完,她对宋静深点点头:“抱歉,阿池年幼顽皮,请你包容。”
余歌像是得救一般,立即开口:“上次的事情我们才说到一半吧?”
方叙兰沉静眼眸扫过客厅,会意应话:“是的,我有头绪了,要不要听一听?”
余歌立即应下,旁边几人当即要跟上,被沈颜毫不客气地拦下,呵斥道:“我们女人商讨大事,你们几个男儿家家的,少掺和……。”
她没说完,余歌就已经扭头拽上她,一溜烟跑了。
她是要改变他们的思想,但没想给自己搞童养夫、结娃娃亲啊!
拉着方叙兰两人走到亭子里,里面已经有侍者提前准备好了点心和茶水。
余歌坐下,边听着方叙兰讲着,边吃着杏仁饼。
沈颜在一边拿着一块饼干扔着玩。
余歌听她讲完,才喝了一口茶,开口说:“你觉得这样更能选拔出人才吗?”
“其实要选拔出能干活的人才很简单,考试就好了,就像我们平时一样,大家一起考,贵族考,平民也考。”
“平民也考?”方叙兰皱眉,“母亲说了,绝对不能对平民放开考试。”
“为什么不可以?”余歌问道。
方叙兰冷静道:“他们是贪婪的蛀虫,会分夺争抢我们辛苦积累下来的财富。”
“小贵族就不会了吗?”余歌反问,“对于我们站到最高的人来说,平民和小贵族,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在我们的脚下。”
方叙兰愣住,她总觉得不对,但年仅八岁的她,比不过一个心理年龄超乎同龄人、且仅受过继承人教育的余歌。
余歌从容道:“这种情况下,多用平民不是更好吗?平民好歹是一个人,不像那些小贵族,是一群人。”
“是这样吗?”方叙兰开始思索。
余歌转头看向沈颜:“你喜欢和人对打,不如举办一个打架考试,打到最后的,肯定比你和我都要厉害。”
“年年举办,年年都有人和你练了。”
“举办考试要奖励,和你打又不用奖励,我没钱。”沈颜果断道。
“那就打赢的给你家干活,给你家干活还好过在民间讨饭吃,很多人会愿意来,你解了闷,还有免费人手。”
余歌接着忽悠。
“池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些鱼,大鱼小鱼,都腻了烦了。”
“要哪天小鱼都联合起来,就完蛋啦,不如分点鱼饵给更小的鱼,让其他的鱼饿瘦一点,让它们去跟新的鱼去争,我们看戏就好。”
给两人灌完今天的洗脑汤,余歌就扔下两只沉思的丸子,独自走到书房。
深入批评了纪汤圆的举动后,余歌总结道:“你要赚钱,也不能一下子全拿走,你全拿走了,他们没钱吃饭,不都饿死了?”
“漏一点,他们不仅感恩戴德,双手将钱送上,还会一直赚钱一直给,不要竭泽而渔。”
小小男孩拧眉,直觉道:“死了一批,还有另一批。”
听到这话,余歌气势一冷,皱眉看着他。
纪宴虽然被余歌的气势一吓,怔了一瞬,但仍然固执:“这些都是耗材,我说的没有错。”
“那你有没有想过,人被逼到一定份上,连饭都吃不了,他们会怎么做?”
掀桌子。
纪宴想道。
余歌接着说:“与其镇压,不如做出一个假象,慢慢汲取,不是更好?”
先开个口,再论后面其他的举措。
两边派系斗得凶,余歌说的这些话,也不只是对这些小家伙说的。
余歌摸摸他的头,低声道:“你看,你手上的这本书,是一名平民教授写的,说不定,民间有更多的能人,可以为你效力。”
看纪宴开始沉思,余歌起身走了出去。
她分别给李颐和方池灌完汤,才到厨房,发现了正在打发奶油的宋静深。
少年初长成,脊骨笔挺清俊,系着的围裙又削弱了清冷出尘,多了一股温柔亲呢。
听到脚步声,宋静深转头,温润笑道:“到我了吗?”
余歌看向他手上的奶油:“你不用说什么。”
起初穿越过来时,余歌相当放心这位原男主,但在后面,她一遍遍回忆原着剧情,并上了继承人课程后,发现了细微的不对。
她才刚生起忌惮,想接触试探时,就在郊外救下一批小孩。
其中包括这位万人迷男主。
当时他并未暴露身份,余歌也就如常照顾他,直到宋氏管家找上门——
分离的那天,宋静深紧紧抱住余歌,不肯走,余歌把他拉到旁边,和他说了一堆的话,最后握住他的肩膀,盯着他说道:
“回去吧,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回去宋家,你才能帮我。”
宋静深有些茫然的目光忽而一定,认真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吗?”
“那我一定会帮你,会一直帮你。”
接触的这四年,余歌已经相当清楚了,宋静深改不了的,他像是在墨水里浸泡过一样,里里外外都是浓墨似的黑汁,不像李颐和纪宴等人一样,还能改变,还有变好的可能。
但他无条件支持余歌所有的举措,热衷于向余歌分享宋家的一切。
余歌看向宋静深:“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是一定会支持我的。”
余歌想改变这个世界,想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在那之前,她需要一群同道拥护者。
看着女孩理所当然的样子,宋静深心软成一滩,笑意越发柔和:“是的,我永远支持你,小鱼。”
也将永远扭曲、压抑本性,用尽一切去爱你。
宋静深爱余歌,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