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宽大的书房内,只一青年颓然地坐在阴影处的沉木书桌前。
月光映入,照不亮他浑身浓墨般粘稠的黑暗,他一动不动,犹如寺庙中的一尊邪神雕像。
淡蓝色光映照在惨白面容上,泛红眼眶显得格外诡异,乌沉沉的眼珠子胶着地凝注在光屏上。
忽而,他伸手拿过一旁的白瓷小盘,捻下一颗葡萄,轻轻地放进口中,腮边微动。
一会,他拿过另一个碟子,吐出一颗圆滚滚的淡绿色葡萄果肉和紫色葡萄皮。
他沉沉地看着白瓷盘中的紫绿两色,又捻起一颗葡萄,腮边微动,剥皮,吐出。
口中麻木地练习着,眼睛麻木地盯着光屏。
光屏上,白茫茫一片,花花的,好似被衣服挡住一样,让人摸不清这屏幕中放得是什么。
但宋静深清清楚楚。
心脏被紧攥成一团,使劲用力地扭曲着,仿佛要捏爆心脏一样的剧痛传遍神经。
一定是他吻技不行,方池才有机会得逞。
宋静深自虐般一遍遍地看着回放,心如刀割。
五分四十九秒……
吐出葡萄,捻起一颗,剥皮,吐出,再捻起一颗,剥皮吐出,一次次循环。
宋静深腮边肌肉酸胀难受,但他恍然未觉般一遍遍练习着。
是他的错,是他没练习好,才给了别人机会。
一切都怪他。
“咚……”
最后一颗葡萄顺着光滑的小碟,滚入一旁的垃圾桶中。
宋静深移开视线,定定地看着那装满半个桶的葡萄皮和淡绿果肉,缓缓放下手中的碟子,弯腰扶住垃圾桶,要将那颗葡萄捡起时,心脏陡然一阵绞痛。
剧烈的疼痛让宋静深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砰当——”
垃圾桶被掀翻滚落一旁,青年以手撑着地,乌绸长发逶迤一地,铺散在地毯上。
一颗晶莹水珠无声地垂落,他缓缓抬手捂住心口。
他好痛啊,小鱼。
心脏紧缩扭拧成一团,酸到极致,也痛到极致,几乎无法呼吸,浑身乏力发颤。
他真的好痛、好痛……
“叮叮。”
清脆铃声响起,宋静深回过神,硬撑着站起身,光屏上恰好在停止晃动,露出一张柔和优雅的脸庞。
他正对着一名熟悉的妇女笑着。
那是小鱼的母亲。
宋静深面无表情地抓起显示器,猛然狠狠地砸到地上。
“砰!”
他面无表情地将显示器砸烂,又抬腿踹翻书桌,上臂肌肉鼓起,手臂上的筋脉剧烈跳动着。
抬起一旁的椅子,重重地砸向显示器,砰的一声,显示器上的面容被砸得支离破碎,花了一瞬,熄灭了。
他定定地看着黑屏的显示器,转身出了书房,关门藏住满室狼藉,将门反锁。
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宋静深打开衣柜,在各式各样的衣衫中,选中一套轻薄的丝绸白色家居服,进入卫生间。
沐浴清洗后,宋静深站到镜子前。
光滑清晰的镜面上,青年穿着白色丝绸长袖长裤,显得身型修长矜贵,长发浓密漂亮如绸缎,再往上,是一张格外破碎脆弱的俊美面容。
他颤着手按到镜子上。
毫无血色的唇瓣,惨白的面颊,红肿的眼眶,无神的双眸……
丑。
太丑了。
宋静深转身,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从未用过的化妆品。
抖着手拿出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遮瑕,压住泛红的眼尾,用腮红添上面颊的血色,再轻轻地抹上一层口红。
镜子中,青年恢复以往清辉润雅的模样。
下楼,打开冰箱,拿出提前包好的馄饨,开火,将熬好的汤加热。
硕大冰冷的厨房里,只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伫立着。
忽而,他捂着心口弯腰,长发顺着肩膀滑落,胸腔剧烈起伏,唇口大张,猛烈地呼吸着。
纤细的脊背仿佛被折断一般,塌在台面上。
深呼吸几口气,将剧痛压下后,宋静深缓缓站直身,拢好长发,将馄饨下了锅,冷静地调料,装盘。
是他不够贤惠,是他不够贴心。
是他不够勾人,才留不住小鱼。
没关系,没关系。
宋静深将冒着热气的馄饨端出,放到餐桌上晾凉,又将桌案上花瓶中的花调整了下位置。
整理好一切,他缓步到窗边,开灯,调整好客厅灯光,而后坐到落地窗边的座椅上。
昏黄灯光与窗外银白月光交织着,既不会显露出他用化妆品遮盖后的难看面容,还能映衬得他越发温雅清正。
与贱人不同的、温润而泽、贤良方正的君子仪态。
拿了一本书,打开,放于膝盖上,往昔的等待让他心神宁静而愉悦,如今却满是折磨,书页上的字如黑色蛆虫扭动着,恶心难看。
门外有响动,轻微响声后,是熟悉的脚步声,而后是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咦?你还没休息吗?静深?”
静深?
攥着书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瞬,宋静深颤了颤唇。
小鱼还这么亲近地叫他,还关心他。
小鱼还爱着他。
剧痛酸绞的心慢慢缓了过来,宋静深试着弯唇露出以往那般清雅的笑,却发现面上肌肉已经僵硬得难以控制,抽着跳动着。
余歌刚打完招呼,就见宋静深猛然扭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微微沙哑的嗓音传出:“我在等你,我给你煮了夜宵,在桌上,你先吃吧。”
无论多晚,宋静深永远会等她回来后,笑着起身迎上来,但今天,他却看都没看,直接扭过头。
情绪很反常。
余歌试探性向他迈步过去:“你怎么了?不舒服?”
听到脚步声,宋静深直接站起身,缓了一会,才转身望向余歌,温笑道:“小鱼关心我,我很开心。”
他说着,走向余歌,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旋身推向餐桌,胸腔紧贴后背,震动着:“我准备了馄饨,吃点好吗?”
“不了,我吃饱了。”余歌站定,推开他的手,狐疑目光扫向宋静深,忽而一定。
这眼睛怎么看着像是肿了?
“是在方池那吃饱了吗?”宋静深垂眸凝视着她,抬手摸上她的铭牌,边摘下,边说道。
“小鱼,如果方议员胁迫你做了你不愿意的事情,我可以出手。”
很不对劲。
宋静深的情绪非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