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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宗延茵有些委屈低下头来,小手绞着衣角有些可怜又委屈说道:“父亲和阿兄一走就是两年,我待着不开心。”

“阿兄,我听说驻军要在此停留,就让我留在西桐城吧!”宗延茵哀求道:“我保证不乱跑,就住在这驿馆之中,又有守军护卫,不会有事的!”

“你是去是留可不是阿兄能做决定的。”宗延黎略显无奈看着她道:“此番是父亲叫我来劝你归家。”

“若你不听,下次来的就是父亲了。”宗延黎也是一副不敢违抗父命的态度。

宗延茵气鼓鼓的嘟嘴,梗着脖子说道:“就是父亲来了我也不走!”

宗延黎无奈摇头,转而问起她在家中之事,听着小姑娘抱怨母亲严苛,又幽怨的说自己女红学的不好惹母亲不快,再提及自己的亲事更是深痛恶绝,品头论足说那些个男子走个路都脚步虚浮。

瘦弱的像只鸡,文绉绉的说些斯文话,相处一刻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若嫁入这般宅门,她恨不得自刎!

宗延黎眸色一颤:“不许说这等胡话。”

“你如今年岁还小,婚嫁之事我会向父亲母亲劝说一二。”宗延黎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有阿兄在,断不会让你在这事上受委屈,既是不喜那就再相看相看,总会遇上喜欢的。”

“还是阿兄最疼我。”宗延茵闻言开心坏了,拉住宗延黎的手晃了晃说道:“自来了西桐城我都没出去逛过,阿兄陪我出去逛逛吧!”

宗延茵自知此处离军营战场太近了,她一弱女子随便出去遭了贼人掳掠就糟了,所以一直很懂事的躲在护卫把守的驿馆里。

宗延黎笑了笑应下了,宗延茵并未继承宗延氏的大力,她与母亲更为相像,就连这面容都俏丽两分,只有这一双眼与宗延黎一模一样,眸子里承载的无忧无虑的纯真和快乐。

宗延茵站在宗延黎的身旁娇小可人,任谁看都觉得宗延黎合该是兄长,而非姊妹啊。

闻年跟随在后,尽心尽力的帮着拎东西,看着宗延茵那明媚的样子,无端的想着,若是宗延黎不曾从军,以女子身份立于世间,是不是也是如这般明媚活泼?

闻年想了想那画面,突然觉得有些恶寒,他实在想象不出来……

“宗延黎?”站在街道小摊边的宗延黎忽闻唤声转头看去,便见董昊强怀里抱着一坛酒略有几分惊喜靠了过来。

“董将军怎在此处?”宗延黎也是一愣,继而看到董昊强怀中酒坛子。

董昊强把酒往身后一藏,嘿嘿笑着说道:“你可别跟大将军告状,我这不是眼见着休整兵马左右无事,小酌两杯嘛!”

宗延黎有些一言难尽,忽而目光落在了董昊强身后,那背着不少东西的段元青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宗延黎险些都没认出来段元青,他看着晒黑了许多,看来经受了不少磨砺。

“见过阎罗将军。”段元青眼底有些苦涩,却也还是恭恭敬敬的俯身拜道。

“你怎会在此?”宗延黎眉头轻皱。

“怎么,你认得我这亲兵?”董昊强倒是没想到,瞧了瞧宗延黎扬眉笑道。

“见过。”宗延黎不多做赘述。

董昊强三言两语言说了自家这亲兵的来历,在宗延黎于鬼营之中练兵四处征战之时,段元青在右军之中苦苦挣扎不得出路,最后是在大战之时舍命救下董昊强,其忠勇行径得了董昊强赏识。

当下去寻宗延宏图行个方便,向大将军讨来了段元青做帐下亲兵。

这不今日带着出来采购东西,平日里无需董昊强自己来,只不过他是嘴馋好这一口酒,就自个儿来了。

宗延黎的目光深沉的落在段元青身上,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道:“原是如此。”

“还未问你,你身后这姑娘……”董昊强没敢多瞧宗延茵,看着是个小姑娘,自己一个粗人盯着瞧多有冒犯,他笑哈哈说道:“是你家中阿妹吧?”

“是我阿妹。”宗延黎点了点头,宗延茵躲在宗延黎的身后,好奇的探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原是想叫你吃杯酒,如今看来你是不得空闲,那咱们改日再聚。”董昊强很懂事的哈哈笑道,与宗延黎说了两句话就离去了。

宗延宏图既是宗延黎的二伯,自然也是宗延茵的二伯。

这侄女溜出家门的事儿,宗延宏图也少不了操心两句,故而董昊强打眼一瞧见兄妹二人站在一块就猜出来了。

董昊强抱着酒坛子走开之后,才后知后觉询问段元青道:“你与宗延黎相识,怎从未听你说过?”

段元青有些苦涩低头道:“阎罗将军当初亦是在右军之中任队正,虽是见过却是不曾深交,故而不敢胡乱攀扯关系。”

“你与他在同营竟是不去结交一二!?”董昊强简直恨铁不成钢,若他年轻之时有这般际遇,遇到宗延黎这等勇武悍将,说什么也要去与之切磋切磋啊!

“是属下愚笨了。”段元青心下有些嘀咕,他自觉宗延黎对他并无好感,甚至无端的有些厌烦之态。

虽说他自己也不知这缘由,但是感觉就是这样。

董昊强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抱着酒坛子溜回军中藏起来了。

这边宗延黎领着宗延茵逛了个痛快,零零碎碎买了许多东西,看着就没什么用,偏偏这丫头什么都喜欢,宗延黎的荷包岌岌可危。

倒是没想到这丫头私房钱不少,出远门来带了不少银钱贴身藏着,红着脸让宗延黎等着,自己跑回房间里好久才出来,掏出了两片金叶子递给宗延黎说道:“我自己不敢去换钱,就给阿兄吧!”

小姑娘倒是挺机警的,还知道财不外露。

宗延黎帐下还需养兵卒,倒是没跟宗延茵客气,去换了碎银来给宗延茵,看着她一副要住下的样子略有些头疼。

回了大营之后宗延黎就去见了自家父亲,言说了宗延茵不肯归家,要在西桐城中住下,气的宗延宏景发了通脾气,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写封书信回去给你母亲,告知一下你妹妹的情况。”

“派人去盯着那丫头,若是听话便让她暂且在西桐城住着吧。”

“若是不听话,绑了送回去!”

“……”宗延黎默默垂首应下了。

她虽是很想多陪陪阿妹,但是军中事多她也不得空闲,临近鬼营征兵更是忙碌。

宗延黎筛选严格,足足半个月方才凑齐了三百人。

更有意思的是,此番鬼营练兵宗延黎不再出现,而是让鬼营老兵训练新兵,此举一出可真是让鬼营内众部激动了,他们当初受宗延黎所折磨的,这下可算是有发泄口了!

宗延黎又开始了讨要军资之路,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刚到了掌簿跟前,那位大人直接抬手:“你那耍赖的路数就省略了吧!”

“仓内所余物资皆在此处,自己去瞧瞧有用得上的拿走。”齐文耀看了宗延黎两眼叹气说道:“如今鬼营名声大噪,大将军有意扶持,军资已是给的够多了。”

“多谢掌簿大人。”宗延黎面上带笑,一股脑让人来把这物资全都拉走了,挑什么挑她全都要!

齐文耀太阳穴跳了跳,他原以为成名的宗延黎合该是看不上这些垃圾的,哪怕是傲气两分来要好东西都正常。

却没想到宗延黎初心不变,不论好坏什么都要。

齐文耀心下赞叹,有这等将领实属少见。

这新入鬼营的可不是什么好管教的,大多是精良的兵卒,原在自己营内也是拔尖的存在,以为这入了鬼营那就是奔着声名荣耀加身而来的,却不想这来的第一天就被教做人了。

宗延黎搭建了个了望台似的东西,爬到台上抓着个衣服正在那缝缝补补,顺便用来观看下方新兵入营的热闹。

那穿着重甲戴着凶恶铁面的宗延黎,居然在缝补衣服?

这画面任谁看了都觉得割裂吧……

偏偏宗延黎一点不觉得,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兵卒们斗狠,那新来的兵卒几乎各个都是刺头,宗延黎从不限制武斗,因此这新兵入营什么都还没干,先挨了顿打。

那些原先在自己营内自诩出众之辈,却没想到进了鬼营竟是谁都打不过!

“不挫挫锐气,如何听话。”宗延黎半点没插手,看着在短暂的乱象之后,鬼营内将士们的训练井然有序的展开了,便也彻底放心了。

“将军,大将军请您过去一趟!”白修筠匆匆而来,对着宗延黎说道。

“知道了。”宗延黎应了一声,看着自己缝补好的衣物舒了口气,白修筠瞄了一眼,不得不佩服自家将军不仅武艺过人,就连这针线活儿都是拔尖的啊!

连他们主将都得自己拿针线缝补衣裳,帐下兵卒哪里还有不服的?

宗延黎去到主营的时候,却见里头坐着的只有父亲和二伯,还有四叔,皆是宗延氏之人。

宗延宏图招呼道:“阿黎来了。”

“二伯,四叔。”宗延黎先叫了人,才看向宗延宏景道:“父亲。”

“坐。”宗延宏景也没废话,让宗延黎坐下之后说道:“刚刚收到密信,皇上有意让太子前来接任后续战事。”

宗延黎眸色一颤,面容霎时冷峻了几分。

宗延宏景语调带着几分深沉道:“皇上有意扶持储君这是好事,如今南康战局若无意外当是如探囊取物般轻松,皇上要为太子铺路,我等不能不从。”

“三哥如此奋力方才定下战局,如今竟是要为他人做嫁衣?”宗延飞翼脸色更为难看,亦有几分不满。

“太子在朝中做不出政绩,皇上此举亦是想堵住朝臣之口,若太子平定南康,有此为功绩亦能让这储君之位稳固两分。”宗延宏景叹了口气说道:“若太子殿下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名之主,便也没今日你我兄弟坐在此处说话了。”

那太子行事胆怯畏首畏尾,生性多疑也就罢了,却最是心胸狭隘。

听不得半句逆耳之言,若此来领军宗延宏景担心稍有差池令南康反咬,损失惨重……

“三弟打算怎么做?”宗延宏图沉声询问道。

“阿黎,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宗延宏景不答,反而问及宗延黎道。

“太子已不是弱冠,如此还需皇上为其铺路,足以看出其无能胜任储君。”宗延黎眉目微沉,神色冷肃说道:“宣王肆意扩张封地招兵买马,其野心昭然若揭。”

“寿王于朝中广交权臣,恐怕亦是有所谋划,储位不稳争端必现。”

“与其受其牵扯,不如引狼入室。”宗延黎笑着抬眸说道:“太子前来领军既成定局,何不引宣王入局,共享战果。”

宗延宏景问话之前本也就是随口问问,却没想到宗延黎审时度势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言论,这一瞬间宗延宏景忽而有种心头震颤的感触,他尚且如此年轻,既有领军之谋略。

亦有观朝局之算计,宗延宏景拟心自问,他自己都未能如此清晰分析局势。

阿黎啊……

在诸多骄傲过后,而今宗延宏景心中生出的却是一种担忧。

“为将为臣,当辅明君。”宗延宏景眉眼沉沉盯着宗延黎道:“如你所言,太子无能,当今皇子之中,还有何人可当此任?”

“三弟……”宗延宏图脸色微变,这等言论岂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今日没有外人,我便说上一说。”宗延宏景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如今我既掌军,日后势必要卷入纷争之中,也好早日看看你们的选择。”

宗延宏景始终不想站队,一心忠于皇帝最后却也还是卷入其中。

兵权在握,怎能独善其身?

宗延黎端坐着对着宗延宏景道:“儿子不曾与余下皇子们相处,只道明君难得,若为君者以民立身,行仁政之策,匡扶社稷便是儿子心中的明君。”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此浅显的道理却有许多人都不懂,宗延宏景听着宗延黎话语,心头又是一颤,神色万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