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没有什么风卷残云,龙吟虎啸。也没有什么红光万丈,血气滔天。甚至就连魔剑本身厚重的质感,宽阔的剑身,也因为迎战的目标而显得不值一提。
郭生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很多时候不是想一想,发了狠就一定能做到的。
你跑过马拉松吗,且不说马拉松,就单纯的一个十公里。你的意志,你的信念,在身体濒临极限时都会显得那么可笑。那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你发出抗议。每一缕肌肉都无法给你提供帮助,甚至你会觉得身体都在逐渐脱离你的掌控。
如果说这是肉体带来阻力,但在思想上才是最为煎熬。你的大脑会开始变得迟钝,思维开始变得涣散,就像是用着老旧的6+128g,哪怕竭尽全力,也再无法运行下一步的运行。哪怕你就是站起来蹬,你的大脑也只会告诉你。要么塞进去被卡住,要么自己先断掉。
是的,到了这一步,仅存的思维理智会不断告诉你放弃吧,停下吧,没有负担的时候是多么美妙。放弃后会是多么的愉悦,畅快。你的大脑在这时候根本不会理会你的嘶吼。就像是在苦主面前放着某系列的影片。哪怕眼角含满了泪水,也无法阻止那声声入耳,那放肆愉悦的神情。
执剑之手距离白玉人儿越来越近了。可郭生此刻却是血气冲顶,目眦欲裂,那短短不过五步之遥,可自己再如何用力,再如何发狠,却是再也不得寸进。
白玉人儿站立当空,那袅袅白烟从头顶缓缓升起。祂甚至都没有急忙离开的意思,悠哉游哉像是笑看一只野狗表演杂技一般。
笑吗?是的,祂的确在笑,哪怕那双眸子看不出悲喜,可郭生确信祂在笑。
就像是在笑一群蚂蚁才能撼动的木枝,在自己手里不过是吹口气就能将之辛苦付诸一炬般。就这样的一个渺小个体,还妄图对祂出手?
郭生很生气,可他貌似连生气的力量都没了,不,应该说是不属于自己了。身体里逐渐苏醒了某种意志,不,应该是最重要的一道锁,沉寂万年,终于被唤醒了。
“不!”无我意境,开!一刹那的清明,可随之迅速破碎,无我意境或许真的有用,可许是修炼时间太短,或者是郭生还没寻到真我。古井无波,就连魔君都只能覆盖而无法破碎的无我意境在此刻化作碎屑纷飞。可仗着这片刻的清明,郭生向前踏出一步。
那白玉人儿的面部一凝,可依旧保持着那高高在上的笑容。但若是相隔数万光年,便可见那无上存在眉头微微皱起,只是一瞬,但就这一瞬,却已胜过十万年来的多少生灵。
郭生再度陷入混沌,意识即将被剥夺。身体的本能告诉他立刻停下还能保有一线生机。这样触及灵魂的伤害,哪怕是现实也会受到影响。郭生双拳紧紧握住魔剑,他不甘心,他当然不甘心。年少他因为害怕承担责任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退缩,不知错过了多少机会。现如今已经接过重担,许下承诺,又怎可再向以前那般?
一念级次,那灵魂深处一声高亢的龙吟,躺在休眠舱里的郭生,此刻心脏处浮现一个红点,随后迅速扩散,很快便舒展为一道蜿蜒盘旋的绝美龙影。
红光如流星坠落,点亮那一片混沌,郭生脚步一轻,竟是再踏出一步!
“始祖血脉,还存活于世?”白玉人影的笑容是再也挂不住,身躯绷紧。可依旧没有挪动分毫,只是轻微眨了眨眼。那红光如惊鸿一现,刹那归于沉寂。
“只可惜,还是太过稚嫩,未及你之先祖千分之一。”白玉人影摇头轻叹。
郭生只听一声闷哼,这可是从未在那恶女人嘴里听过,竟是这般的痛苦,脆弱。他的步伐再一次陷入滞涩,那袅袅白烟已经变得稀薄,怕是在延误一刻,便真要脱离这般天地。
就在郭生无力前继之时,那带着些许沙哑低沉的嗓音终于开口。
“未曾想到,万年之后,我竟还会与你这狡诈的种族联手。人族薪火炙烤我万年,当真不舒坦。”言罢,一只冰凉不带丝毫温度,甚至郭生都感觉自己握上了一坨冰块,冷的他汗毛炸起,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就在它握上魔剑的刹那,本还在空中砍空气的魔剑,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一般,竟是如砍瓜切菜般丝滑的挥下。
“麻鬼!魔君,你疯了?你真不打算活了?”白玉人影眼皮直跳,此刻祂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竟是后退了一步,只是刚做出这个动作,就瞬间改为前迎。
而那代替郭生执剑的身影却是豪放笑道。
“无妨无妨,神王太虚。数万年的光阴,磨灭了你的锐气,可我那颗向死之心却是被人族薪火炼的愈加炽烈!”大笑三声后,魔君转身对郭生郑重一言。
“小子,看好了,你即为魔君传人,虽然心性方面有些欠缺,做事也过于妇人之仁。不过无妨,今日吾便教你看看,魔君当有何等风采!”
魔剑之灵在颤抖,像是在抗拒,可颤抖只是一息,在魔君一眼扫过后便没了动静,随后魔剑整个身躯都在变化,那把霸气的阔剑逐渐变化地锋锐,巨大,节骨嶙峋。在一眼看去时,那哪是一把魔剑,分明就是某种巨人的脊梁!
只是在郭生的眼中,这“脊梁”从红转粉,最后甚至变得流光溢彩!
“麻鬼,何必。你本该与吾一样,永生不灭,执掌天地!”白玉人影很不理解,祂似乎很不愿接这一剑。倒不是祂怕,只是代价太大,没有必要。
“太虚啊太虚,万年前的你何曾有过这般说辞,权力和岁月总是能够腐蚀生灵。让我成为那天地的寄生虫吗?不好意思,我叫魔君,我是魔君,以前是,现在,也是!”
魔君丝毫不在意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灵光逐渐泯灭,笑的比反派还要反派。
是了,它都自称魔君了。郭生眼神复杂,它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始终如附骨之躯的眼神从何而来,也明白了眼前这道生灵究竟是谁。
可是,可是值吗?郭生叩问心关,作为魔剑的主人,他这话既是在问剑灵,也是在问魔君。
“值得吗!”白玉人影仿佛向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炸起,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在低等生命前需要保持的体面,袅袅白烟迅速升空,就要逃离这片天地。
“昔日魔君战神王,技不如人,乃魔君之命。今日侥幸能以身化剑,斩去这缕残魂,断那天衣无缝之棋盘,快哉快哉。生兮何兮,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郭生握着那柄一往无前的魔剑,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重的执念,好似有万骨累累的戾气,族人被屠戮孤生一人游荡天际的寂寥,被炙烤万年的孤独和愤怒。
都在此刻化作轻飘飘的一缕剑气,可去的却是那么迅疾,像是即将归家的旅人,又像是斩断岁月的锋刃。世间再无那个一鬼一剑闯荡天下,孤独的比诗意还要诗意的魔君。
一剑既出,世间再无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