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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喊声里带着明显的惊慌,眼看着老友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撑住地面,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水泥台阶上。

尘土飞扬中,刘传军迅速撑起身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继续朝门口奔来。

“这个老刘,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宋主任松开紧抓窗框的手,长舒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关切。

“岁数也不小了,摔倒了可怎么是好。万一磕出个好歹,砖厂的事儿还指望谁?”

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目光却始终盯着紧闭的房门。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砰砰砰”的声响像是擂鼓一般。

那声音里透着股子急切劲儿,仿佛下一秒门就要被撞开。

“老宋!快开门!”

刘传军的大嗓门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都快等不及听好消息了!”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促,仿佛连门板都要被敲出个窟窿来。

“来了来了!”

他一边大声应和着,一边快步朝着门口走去,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伸手转动门把时,还不忘扭头朝王建国和赵书卓笑道:

“瞧这猴急劲儿,几十年了一点没改。”

随着“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股裹挟着尘土与柴油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刘传军倚在门框上,胸脯剧烈起伏着,古铜色的脸上挂满汗珠,工装前襟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

他双眼发亮,像是两簇跳动的火苗,不等宋主任开口,便大步流星地闯进屋内,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文件。

“可把我渴死了!”

刘传军扯着沙哑的嗓子嚷嚷道,径直朝着靠墙的办公桌奔去。

桌面上,一只蓝边搪瓷杯正盛满冒着热气的茶水,袅袅白雾在阳光下升腾。

他一把抓起杯子,也不顾烫嘴,仰头便灌,“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滚烫的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他胸前的工装,在尘土覆盖的布料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宋主任看着老友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连忙从抽屉里翻出一条干净毛巾递过去:

“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刚跑完就喝水,仔细肚子疼。”

刘传军却恍若未闻,直到把最后一滴水喝得干干净净,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嘴。

搪瓷杯重重砸在桌面上,溅起的水花在文件上洇出朵朵深色印记。

“老宋,快给我说说!”

刘传军扯着宋主任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

“审批文件真下来了?厂址选在哪儿?设备什么时候到位?”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粗壮的手指兴奋地在桌面上敲击,震得钢笔和算盘珠子都跟着微微颤动。

阳光穿过他汗湿后紧贴头皮的头发,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影子,仿佛连他周身的空气都跟着沸腾起来。

宋主任望着刘传军通红的脸和歪斜的衣领,并没有急着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

他先是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将桌上被碰歪的搪瓷杯扶正,杯底在桌面拖出一道湿润的水痕。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把那抹又好气又心疼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你说你,怎么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呢?”

宋主任的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他缓缓走到刘传军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沾满尘土的肩膀。

“一点稳当劲都没有。刚才在院子里我都看到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差点摔个大马趴。”

他的目光扫过刘传军膝盖处蹭破的工装裤,那里已经渗出淡淡的血印,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你看看,裤子都摔破了,是不是膝盖也磕着了?”

刘传军咧嘴笑了笑,想要开口辩解,却被宋主任抬手打断。

“别不当回事!”

宋主任板起脸,眼神里满是责备。

“你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身子骨哪还经得起这样折腾?你有个好歹,还得辛苦我弟妹和你家大侄女照顾你。”

“她们娘俩跟着你没少操心,你就不能让她们省点心?”

说到这里,宋主任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瓶红药水和一卷绷带,放在桌上。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过来坐下,把裤腿卷起来,处理一下伤口。”

见刘传军还站在原地发愣,他又补上一句:

“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要我帮你处理?”

刘传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去卷裤腿。

宋主任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拧开红药水瓶盖。

药水特有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他一边用棉签蘸着药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

“当年咱们抢修砖窑塌方,你也是这么不要命地冲。现在不一样了,你得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得为家里人着想。”

“咱们公社建砖厂是大事,但要是没了你这个行家,这事儿可就难办咯。”

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周围的灰尘,将红药水轻轻涂抹在擦伤处。

刘传军低头看着宋主任布满老茧的手,忽然想起年轻时两人一起下乡的场景。

那时候,宋主任也总是这样,一边数落他的莽撞,一边细心地帮他处理伤口。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那些共同奋斗的岁月,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都化作了宋主任眼中深深的关切。

“行了,先别乱动,等药水干了再放下裤腿。”

宋主任放下棉签,又递过一杯温水。

“这次真得长记性了,以后别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可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这责备背后藏着深深的关怀。

刘传军喉结剧烈滚动,咽下最后一口水,搪瓷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咚”的闷响。

他用袖口粗鲁地抹过嘴角,溅落的水珠在磨白的工装前襟晕开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