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父亲要拿自己做药引,程孟道恍恍惚惚好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紧锁房门,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蜷缩在阴暗潮湿的床角,整日神神叨叨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胡话。
“我不要被吃!我不要!我不要上烤炉!”
虎毒还不食子呢,可是程瑞这老东西,为了自己长生不老称霸天下的梦想,下了决心要拿自己的大儿子程孟道做炼丹的药材。
“好啊……”程孟道目光狠辣,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坏意的笑,“老东西,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他的心里亦做出了打算,既然你要吃了我,那我何不杀了你!
趁着夜黑风高的一日,程孟道冒然闯进了父亲的房间,说是有要是禀告,却在程瑞疏忽大意的片刻功夫,抽刀回身,冷不丁将一把匕首穿透程瑞的胸膛。
程瑞还未缓过神,却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滚烫与刺痛,无力垂下头,又猛然惊醒,带着无助与恐惧,扶着墙一步步蹒跚向后退去。
“你……逆子!”
“老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吗?”程孟道步步逼近死到临头的程瑞,奸佞的眼神里满是计谋得逞后的嚣张,“还想拿我炼丹?”
他一脚将程瑞踹翻在地,踩在他挣扎向前的血手上,疼得程瑞下体失禁,“老东西,你的法力比我强多了,拿你做金丹,比我合适得多!”
程瑞并无多言, 一盏茶的功夫,硬朗结实的身体变得冰凉僵直,那双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程孟道,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他连夜将程瑞的的尸体拖进厨房,却见那术士正在厨房中故弄玄虚,摆弄着准备许久的炼丹炉,在见到满身是血的程孟道的那一刻,不禁嗷出一嗓子,吓趴在地上。
“大……大公子!”
“你要的直系血亲。”程孟道冰冷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温存,眉毛轻蔑上扬,将程瑞死鱼般的尸体扔在他的眼前,“炼吧……炼不好……下一个被扔进炉子里的就是你。”
术士吓得往连滚带爬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在与尸体眼神对视的瞬间又涨得极度的绯红,两眼发直,连连自语,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是……是!”
程孟道一整晚都待在了厨房里,看着术士拿出剔骨刀,完成每一道精巧的工序,在见到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生吞活剥的瞬间,满是血渍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满足感,在昏暗的夜色中,像萤火虫般的绿光闪烁,程孟道的眼睛在闪着凶恶的光芒。
利益面前,从来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直到拂晓,程瑞的尸骨才被剃了个干干净净,那骷髅的样子像是尚未出世的孩童,紧紧缠抱着自己,后被术士端进炉中,像极了永恒的新生。
“公子,剩下的只需要等尸骨通体浓缩成一颗金黄药丸,然后裹入童子皮,便可大功告成!”
程孟道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背过身去张望满地的血水和内脏皮肉。
术士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有眼力见儿地就要打扫起来。
“慢。”程孟道吓住了他,“尸块内脏打包收集好,冻到冰窖去,这种身带灵力的好东西怎么能浪费呢……”
他贪婪地嘬了一口手上的血,“应该拿出来,和大家一同享用。”
从那之后,大家伙儿再也没有见到程瑞的身影,而程孟道也顺利成为了新的家主与掌教。
他以老家主抱病静养的理由,禁令众人踏进程瑞的房间,又禁止下人去接触那个火炉。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唯独那韩子衿。
就在程靖放跑韩子衿的三天后,程瑞的骨骸化成了金丹,万事俱备,就在程孟道兴冲冲地准备抓住韩子衿剥皮做药引之时,却被告知韩子衿跑了。
听闻此事的程孟道瞬时火冒三丈,拽着程靖就是一顿痛骂。
“现在韩尚景整顿民风查的严紧!我好不容易买来一个童子,你就这样给我放跑了!!!”
程靖像只乖巧的小兔子,跪在父亲面前,嘟起小嘴,嘀嘀咕咕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他挑衅我在先……”
“再说……”程靖眼睛咕噜一转,为了摆脱父亲的责罚,扯起了坏心思来,双腿跪着向前挪动,匍匐在父亲的脚边,装出一副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模样,辩解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弟弟要我放走的!”
“弟弟?”程孟道问,“哪个弟弟?”
“程翊啊!仲义叔叔的儿子。”
“程翊?”
程孟道这才想起这一出,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抱了起来,开始回想自己那小侄子的模样,正是最为完美的童子人选,冷不丁笑出了声,心想:童子,这不就是现成的吗!这小子又是我的亲眷,与我体脉更能完美融合,比那大街上买来的弃儿合适多了!
一时间,歹毒的念头充斥着他每一根神经,对着程靖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好儿子,你若是能完成阿爹的任务,那我便既往不咎,再送你一把上好的弓箭,如何?”
“什么任务!”程靖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不已。
“去把你的弟弟接过来,便跟他说是阿翁年迈,久病不起,如今想他了。”
“就这么简单?”程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就这么简单。”
懵懂无知的程靖怎么会想到,自己正将至亲的弟弟推向一条不归之路……
而程翊对此更是一无所知,那日被哥哥等人欺压过后,他边瞅准时机溜出了校场,因为父亲告诫过自己,千万不能和百鬼崖十里之内的人有任何交集,甚至于不能踏进百鬼崖方圆百里!
他一直对父亲言听计从,所以并没有跟着那群孩子。相反,他一个人因为肚子饿,偷偷溜进了程府的厨房,见里面没有厨子,周围也没有个人影。眼巴巴望着厨房里熊熊燃烧的蒸炉,从里面飘来好似是骨头汤的香味,一个没忍住便溜了进去。
在打开蒸炉的瞬间,他被眼前森森人骨吓得浑身打哆嗦,吓得晕头转向,惊惧像疯狂的子弹一样袭击着他,他信口说出来的话,朝着门外大声叫嚷。
昏天黑地的瞬间,眼前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撞了一下,这高大的人影挡住了阳光,像一座山峰挡在他的面前。
“叔叔!”是程孟道,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震得他两脚发软,精神处于半痴半傻的状态。
“翊儿啊……一个人在后庭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程孟道霹雳般的目光一下子震慑住了年幼的程翊,迫使他不得不低头弯腰连连摇手。
“没!没有!”
程孟道睹了一眼半推半就的厨房门,勾起嘴角若有所思,“你去厨房了……”
“没!”程翊胆怯地低下头,不敢看程孟道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看着程翊这般心虚的表情,程孟道大小也猜出了所以然,可是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拧起脸上的褶,虚伪一笑,随意放他离开了程府。
“家主,这小孩必然是看见了什么,不然怎会如此紧张?”术士凑在一旁,手掌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看要不……”
“没必要。”程孟道赫然打断术士的想法,“我这没用的侄儿和他爹一个样,胆小怕事,掀不起大风大浪,就算挖了他的心肝,还要连声和你道歉呢……”
过度的紧张,使程翊脖颈发硬,两眼发直,一口气跑回了家里,却见父亲这在垄头干活儿。
“翊儿……你不是去哥哥家射箭去了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爹……他……厨房!”程翊心脏跳得厉害,一股说不出的恐惧蔓延在咽喉之中,压得他喘不过气,说不上话。
“怎么了?慢慢说。”
“程叔叔家的厨房里!有骨头!在蒸笼上!”
“骨头?”程仲义停下手里的活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笑道,“傻孩子,哪个大户人家不是天天酒肉满桌的,有骨头那是正常的事。”
“不!不是!”程翊夸张地在面前比划,“是一整副人的骨头!在炉子里烧!”
蓦地,程仲义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站住,手中的锄头亦然刀落在地。
“人的骨头……”他惊奇的像半截木头般愣愣站在原地。
“阿爹!”程翊摇晃着他的衣袖,将他甩醒,“阿爹你怎么了!”
程仲义及时捂住了程翊的嘴,迫使他发不出身,又着急忙慌地检查四下,确保无人听见,慌慌张张拎起农具牵着程翊的手往家赶去。
回到家,程仲义卸下一切负担,蹲下身表情显得格外凝重,语气也一反常态,板着脸告诫道:“翊儿,从今往后不要再去程府之中,也不要吃里面的任何东西,知道了吗。”
程翊乖巧的点了点头,对于父亲的话那是言听计从。
程仲义见儿子这般懂事,欣慰地摸了摸程翊的头,温柔地笑道,“翊儿乖。”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玲珑的血红色宝石,将他戴在程翊的脖子上。
“这是你奶奶还在世时偷偷送给阿爹的礼物,如今,阿爹将他送给你,保佑我们翊儿平平安安!”
“阿爹!翊儿一定时刻戴着!不会弄丢的!”
程仲义释然长叹一口气,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感慨万千,“乱世之下,咱们普通人只求自保便好,莫要去逞能搅那权势的浑水。”
年幼的程翊听不懂父亲的弦外之音,可他还是会听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抬头望了一眼天,程仲义见时辰不早了,便想着去外边儿挑些水,晚上好炊饭,再三叮嘱程翊看好家门之后,便放心离去。
殊不知,程仲义前脚刚走,程靖的大部队后脚便踩坏了他家的篱笆。
听闻外面有众马嘶鸣的声音,程翊慌张跑出屋外就想阻止,却不知是那嚣张跋扈惯的哥哥。
“哥哥?”
程靖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满是烂泥塘的祖宅,嫌弃地捂起鼻子大叫,“真臭!你家这是住粪坑吗?”
程翊无话,却只能看着高头大马踩坏田间庄稼,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弟弟,跟我回去。”
“回去?”程翊立刻警觉起来,他立马想起了父亲的话,可是又不能明确拒绝,“可是……可是我还有事儿没忙完呢……”
“有什么事儿比阿翁还重要吗?”
“是阿翁找我吗?”程翊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他以为或许自己得到了爷爷程瑞的重视。
程靖收起缰绳,拽着马回了个身,道,“阿翁久病卧床,说是想见你,快跟我回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阿翁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我要等父亲回来再做决定……”
“阿翁找的是你又不是你爹。”
“……”
程翊迟疑了许久,其实他在拖延时间,等着父亲的到来再做决定,可是程靖哪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二话不说便派了一个壮丁将他绑上大马,掀起一阵烟雾跑的没影。
等到程仲义挑水回来,眼前只剩下狼狈不堪,密密麻麻被踩烂一地的庄稼,屋门也被踹翻在地,只剩下空荡荡的一间房。
他大声呼喊程翊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心头默念着菩萨保佑,慌张的一个个敲开了邻居家的屋门,“可有见过翊儿?”
“程翊啊……”一位坐在大槐树下的老翁思索道:“被他哥哥带走了。”
“程府!?”
“是啊……来了几个壮丁,带走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程仲义惊恐万分,脑子里一片混沌,慌不择路地冲向程府。
“呦……好弟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程孟道站在程府的门口,看似等候了许久。
“哥哥。”程仲义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跪倒在程府的门口,“翊儿……翊儿不见了!”
“翊儿不见了,你来程府干嘛。”程孟道捏着八字胡,若无其事地笑话着跪倒在的程仲义。
“乡里说,是靖儿将他带走的!”
“害,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孩子们的小打小闹,这会儿子功夫估计又跑到田间玩儿去了吧……”
程孟道表现的满不在乎,假惺惺替他出主意。
“方圆十里我都找了!”程仲义带着些许蕴藏的愤怒哭诉道。
程孟道眼睛眯了起来,对着台阶下的程仲义嗤之以鼻,“弟弟……你的意思是……我把翊儿藏在府里喽?”
程仲义不敢支声。
程孟道见势,倨傲给弟弟让出一条道来,伸长了手臂指向厅堂之内,“进来,随便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