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张老樵的话说,来玉泉山找宙院是来上货的。既然是来上货的,那就是买卖了。随时准备拔剑,是不是有点神经过度紧张了?
宛儿想到这里,又把右手从腰间放了下来。动不动就想着动武,是不自信的表现。
宛儿还没等敲宙院的大门,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只见一位老者,满脸皱纹,身穿异服,缓缓地从门内走了出来。
老者身上穿的衣服,可不仅仅让宋应星和尚炯感到奇怪,他的衣服,就算是对破了境的宛儿来说,也足够震撼了。
这老者身穿一身白色连体工作服,脚下是劳保鞋,手戴棉纱手套,头顶居然戴着一顶纸帽子,如果他再拿一个幡的话,简直就像个身穿重孝的孝子贤孙。
尚炯看老者如此打扮,出于大夫的敏感性,在宋应星耳边轻语道:“莫不是这宙院里边有人得了什么病,刚刚去世,打算出殡不成?”
宋应星偷偷回道:“尚神医,你误会了!上次我来宙院,开门的就是这位老者,也是这身打扮!”
老者没精打采的,眼皮都不眨一眼,例行公事地说道:“此乃宙院,汝等不得擅入,非当世上帝挑选之人不得入内。”
“老人家是我,您可还记得我?”宋应星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说道。
老者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宋应星,说道:“哦,原来是你!怎么,你制作的‘人’成功了?后边两位,一男一女,到底哪个是你的作品?”
亏着宛儿和尚炯是好脾气,这要是张老樵,能上去抽丫一嘴巴!
“老人家,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宋应星笑着先指向尚炯,介绍道:“这位是当世的神医,尚炯尚子明。”
“神医?”老者不屑一顾,“既然是神医,可知道什么是奥司他韦,那是管什么用的?可懂得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如果这些都不知道,还叫什么神医?”
尚炯根本不理解这老者说的是什么,但内心中却不服气,说道:“在下确实不知,可是老人家听上去既然很懂医学,那可知道,半夏、瓜蒌、贝母、白蔹、白及,此五类,哪种可与乌头相配,哪种又不可与乌头相配?”
老者看都不看尚炯一眼,说道:“半夏?,具有燥湿化痰、降逆止呕的功效;瓜蒌,清热涤痰,宽胸散结;贝母,润肺止咳、清火散结;白蔹?,具有清热解毒的作用;白及?,具有收敛止血、消肿生肌的作用。此五类,哪一种和乌头相配都有剧毒。你说的不就是十八反、十九畏吗?”
老者缓缓道: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这是十八反。
“硫黄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京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大凡修合看顺逆,炮爁炙煿莫相依。这是十九畏。”
老者说完,尚炯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在这位老者面前,尚炯的知识储备变得一文不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此处突然想到了一九八三年,黄日华和翁美玲版的《射雕英雄传》,里边《世间始终你好》的歌词: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高手面前,不服气也没有用。
尚炯选择了沉默。
老者见尚炯不说话了,看向宛儿,问道:“小姑娘,你是什么行当的?”
没等宛儿答话,老者又开口说道:“哦,原来是个小道姑,那定然擅长化学了?”
化学是什么鬼?宋应星和尚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容不解。
宛儿虽然知道这老者在说什么,但还是假装疑惑地问道:“老人家,您说的化学为何物?”
“既然不知道化学为何物,还当什么小道姑?”老者又看了看宋应星:“‘人’没制成,你又来这里做什么?是来还硅胶和语音系统的吗?可是我看你可是两手空空啊!”
“老人家,我们是来求购的。”宛儿和颜悦色地说道。
“求购?求什么购?”
宛儿冲宋应星使了一个眼色,宋应星会意,从身上拿出一张单子出来,递到了老者手中。这张单子是一路之上,宋应星和宛儿商讨出来的,成立研究院所需的材料和设备。
老者拿着单子,掏出眼镜,仔仔细细地看着,越看眼睛睁得越大,看过之后,沉默半晌,说道:“我就是一看门大爷,对外的传声筒,此事我无法做主,事关重大,需要进宙院禀明院长后才能定夺!”
说完,老者进入宙院,宙院大门也自动关闭了。
“这老人家就是一看门大爷?”宋应星惊讶道,“看门大爷都这么厉害,那这宙院里边得什么样?”
宛儿虽然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可是自从看到了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后,她的承受程度已经有所提高了。
宛儿故作镇定地说道:“宋先生,不必惊慌,既然是买卖,肯定不会只能是这老人家一个人做主。我们单子上的所需,他们肯定也要核对,一来看有没有货,二来看要多少钱,他们商量商量也属正常。”
宋应星点了点头。
三人站在外边等待,也不无聊。虽然宙院近处雪化了,可是远处山峦层叠,依然白雪皑皑。
见到此情此景,宛儿口中不觉吟咏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真是好词啊!”听完了宛儿的吟咏,宋应星不禁击节赞叹,“宛儿姑娘这首《沁园春》可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首词,折煞千古!这得让多少写雪景的诗人词人,在宛儿姑娘面前,俯首称臣!”
尚炯重复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宛儿姑娘大气,有男子气概,就算是岳飞辛弃疾也不及也!”
宛儿听到宋应星和尚炯的夸赞,脸上倏时红了一片,说道:“二位谬赞了!此词非我所作,乃是出自于我小时候读过的一本词话。我只是见此雪景甚美,忍不住复述了一遍。”
“作者可是当朝人?”宋应星开始刨根问底起来,“成吉思汗也只会弯弓射雕,真是豪迈!宛儿姑娘小时候看过的那本词话叫什么名字?”
“作者想不起来了。”宛儿答道,“那词话本叫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只是这词,当真是好,一直让我印象深刻。”
“真是太可惜了!”宋应星遗憾地说道,“如果能再拜读下此作者的其他大作,该是何等的幸事啊!”
宛儿和宋应星、尚炯在这里谈诗词,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宙院的大门已经打开,那自称是看门大爷的老者,正深邃地看着他们。
老者听到了宛儿的《沁园春》之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又一次复入宙院,宙院大门也又一次地自动关闭了。
这老者的全过程,宛儿、宋应星、尚炯无一人注意,他们只顾着背对宙院观赏雪景了。
又有一炷香的工夫,老者才又出来,冲着三人喊道:“诸位,有答复了!”
三人同时转向老者,向老者走来。
“院长说,这次破例,你们三人都可以进入宙院。不过,在进入宙院之前,这小道姑需要先回答院长的一个问题。”老者不待宛儿答复,便直接问道:“小道姑,你可是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