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策马呼叫黎屹,半个时辰之后,一匹漆黑骏马疾驰而来。他翻身上马,马蹄扬起尘土,绕过蜿蜒的山径直线下山。黎屹内心忐忑,欲言又止,一路上思索未决,直至马踏平川,尉迟才吐露四字:“她充耳不闻。”此乃肺腑之言,她不闻,不欲听。黎屹心中一颤,借马背反光瞥向马后的男子,其脸上神情如山谷般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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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鹰策马缓行,山路上盘桓了近一辰之时。她眼神寒冽,一直凝望前方。尉迟将她在机场带走,日食中的暗示,一番长篇大论提及巴塞尔,最后戛然而止的意图,她全然不解。更不必详究其中深意,尉迟不过是设下环环相扣的谎言,盼求她的宽恕,顺从,离弃沅家,她的智慧早已看透他的计谋。然而,尉迟那一句坦率的“我并未否认”,粉碎了她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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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三载之前,尉迟之母透露,尉迟春节期间接触了沅家。当初她不知详情,只冷冷一笑了之,而后听到尉迟与尉父的私语,才醒悟,她是如何被当作物品交易出去的。虽微不足道,较之尉迟其他作为,不过是雕虫小技。真正令她心神动荡,却是他的直白供认。不过如此,今后清算便可直截了当,无须多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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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喧闹的城央,晋城的熙熙攘攘逐渐褪去了她山间的寒意。苍鹰打开车门,踏上久违的土地。这座城市仅三年光阴,依然繁华,依旧是中国顶尖的城市,拥有独树一帜的韵味,那是任何他处都无法复制的沉淀。她心头悄然生出一缕思潮:她终究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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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故友顾久相约午宴,走进餐馆之前,目光扫过隔壁的购物中心,瞥见几个人从中走出。领头的佳人身姿绰约,摄人心魄,一袭绸缎旗袍,莲步轻移,苍鹰一愣,脱口而出:“南音?”那女子转首,面容娇媚,正是梨园里的牡丹。南音看见她,喜上眉梢:“苍鹰!”
二人相向而走,轻拥入怀,旧事涌上心头,她们同时发出感叹的长息。南音轻轻抚过苍鹰的肩:“我从新闻里得知你回了晋城,就想约见一面。” “我也是。”苍鹰松开她,历经多年,她们之间无需适应,仅仅一抱,就如同昔日的姊妹。
事实上,即便是三年前,彼此也未曾几面之缘。南音称她们有缘分,实至名归。南音审视着她,点点头:“不错,似乎没什么变化。” “你倒是变了挺多。”苍鹰扫视那些陪伴在她身旁的人,“这些人?” 四个着装划一的中年女子,手中提着大小不一的购物袋,仿佛她刚才在商场横扫一片的战果。南音笑道:“仆人。”
苍鹰眉头微挑,仆人?据她所知,南音出身普通,怎会有仆人?她又记起顾久的言谈,心中隐约浮起猜测,委婉提问:“你不再唱戏了吗?” “偶尔会唱,只是不上台了。”南音从包包取出女士香烟,向苍鹰示意。苍鹰摇头婉拒,她独自点燃烟支。旗袍映衬下,她的眼妆复古,枫叶色口红配上细致的白烟,显得尤为诱惑动人。
苍鹰想起《金陵十三钗》中的角色,一样的绰约风韵。南音云淡风轻地说:“我已成婚。” “...”苍鹰早有预感,但仍感惊讶,“嫁予何人?” “说出来你也认得。”南音笑意淡然,“顾衡。” 苍鹰一时无言,半天后方回过神来:“顾久的......小叔?”
顾家乃晋城世家,大家族重视子孙兴旺,顾家五房共存,顾久之父为次子,顾衡排行老五。苍鹰与顾久共度童年,这位五叔自然不陌生,他仅比顾久年长数载,金丝眼镜后温和有礼。
南音披巾往上扯了扯,仰首之际,眼中闪过报复成功的得意:“没错,如今他见到我,需唤我一声婶婶。”
这声“他”指的,无疑是顾久。
苍鹰非认为南音必须归属顾久,只是婚讯突如其来,又牵涉顾久的小叔,难免有些愕然,问道:“你怎么会与顾衡成婚?”
南音吞吐烟雾,答非所问:“可能我命中与顾家人有解不开的情缘。”
“你喜欢顾衡么?顾衡待你可好?”
南音假装思索片刻:“嗯~嫁给他后,我悟出一个道理。”
嗯?苍鹰神情专注,南音随后幽幽一句:“四十岁的男人,犹如有虎之狼。”
苍鹰:“...”
南音是逗趣她,笑声不断,眼角含泪,增添了几分动人。她手指间的烟已近燃尽,她仍未发觉,苍鹰趁势接过,掐灭,丢入一旁的垃圾桶。再回首时,南音的笑声已止,唇角勾勒一丝浅笑:“还算不错,顾衡是大学教授,饱读诗书,温文尔雅,可谓佳偶。”
那样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