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
宋晚木一边拖着沉重的身躯爬楼,一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呼啸的冷风从转角处的窗户细缝中偷偷潜入,变本加厉地从她湿透的衣服里刮走体温,衣角承受不住过多的水分,不断有水珠从衣摆袖口处滴落,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蜿蜒的水迹,好似从河里刚捞出来水鬼。
喉咙口泛起酥麻的痒意,宋晚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使力调动绵软的双腿,终于站到了自家门口。
肩上挂着的小羊皮包之前淋到了雨,变得很沉,沉到宋晚木觉得左肩似乎坠着块石头,她低着头伸手在包里想要翻出门钥匙,抬手间才发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
也许是刚才做心肺复苏时间太久导致脱力了,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包里翻了几圈都没找到钥匙的宋晚木感到异常疲惫,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坐在门口的楼梯上恢复体力,随后一股脑地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淋到雨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随身笔记本、几只黑水笔、磕了一个角的手机以及其他零零碎碎,找来找去,就是没有门钥匙。
是早上没拿还是那时候掉在地上了?
宋晚木慢慢回忆着,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刚才的情景:冰凉的雨水落在郑婷婷一无所觉的苍白面孔下,仿若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掌心下的胸腔没有任何呼吸起伏,只有对方微凉的皮肤触感通过衣物传递到指尖,感觉就像是一坨没有生命的肉。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想,但思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当时的场景:自己按压的操作对不对,力度有没有问题,应该在奔过去的同时就打救护电话的,耽搁的这几秒会对郑婷婷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吗?她会平安无事地活下来吗?
这些问题越是深究,宋晚木的双手就越是颤抖,她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里,像只躲进壳里的小乌龟,逃避了一会儿才平复了些许情绪。算了,不想了,先洗个热水澡再说吧,宋晚木从地上捡起手机,准备问琴慧什么时候到家。
手机亮了一下,跳出了琴慧的消息。
“木木,忘了和你说,我家里有事,要回去几天,我已经在高铁站候车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宋晚木无奈地摇了摇头,冰冷的手指不太利索地按着键盘打字:“好,路上小心。”
发完信息,宋晚木有些踌躇,现在该怎么办呢?住的地方也回不去,叫人来开锁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医院她暂时不想回,难道要去住酒店?也不知道这个高峰期能不能打到车,她迟疑着,还是决定试试打车软件。
果然,手机打车页面显示要排队40分钟,宋晚木苦笑着,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21%的电量,最终还是回医院。只是,外面的雨停了吗?
当然是…没有,等宋晚木头轻脚重地下到了一楼,迎来的是比下猫下狗还要大的瓢泼大雨,天好像破了一个大洞,雨水带着一泻千里的气势从天上漏了下来。
宋晚木感受到了此刻的进退两难,这种久违的困窘让她想起了上一世搬家的时候,自己所有的物品都已经打包去了新租的房子,原来租的房子还需要打扫干净等挑剔的房东验收后才能退换押金。
为了省钱,她和室友两个人没有请保洁,而是选择亲力亲为。两个人早上8点不到就去了旧房子打扫,洗刷拖擦一直到12点多才完成。房东左看右看,见实在挑不出毛病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押金,她们俩拖着最后一袋垃圾下楼去扔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身后是紧闭的前出租屋,面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倾盆大雨,累得站不住的两个人只好从垃圾袋里找出还算干净的纸盒子垫在地上,就这么席地而坐,静静地等雨停。
因为当时是夏天,从单元门里飘进来的夹杂着土腥味的凉风算是缓解了她们打扫一上午的燥热,再加上身边有人说笑陪伴,所以不算难熬,只是彼时她们各自心里想要拥有自己的房子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而如今,兜兜转转,宋晚木又坐在了一楼的台阶上等雨停,只不过房子她有了(一线买不起,买在了远离老家的一个有山有海风光好的二线小城市),存款也有了(银行卡里躺了7位数),平时想买的衣服、想吃的东西也不用苦苦压抑自己,从事的工作也颇有意义和挑战性,为什么,她反而觉得现在比上一世还要落寞?
是人终究欲壑难填吗?
宋晚木低着头抱紧膝盖,抵抗穿堂的冷风。
柳时绪推开单元楼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人把头埋在膝盖,身体躬成一团,似乎想借此抵抗冷风,凌乱的发丝从半扎的丸子头中扬起,隐约有水珠滚落在领口,听到有人进来,她似乎吓了一跳,迅速从地上站起,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低头看手机不与对方对视,耳朵却红红的,暴露了她的忐忑不安。
嗯,有点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家?”他听见自己多管闲事地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对方似乎很惊讶,飞速抬头瞄了一眼后,有些不自在地说:“呃,钥匙找不到了,没事,您先上去吧。”
宋晚木的声音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但柳时绪还是从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窘迫猜出了她现在的处境,嗯,还是只嘴硬的鸭子。
想起下班前听到的消息,柳时绪看了看对方不自觉掐指腹的手,心事重重的眉眼里大概还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突发善心鬼使神差地问道:“要不要去我那里避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