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睿用一场内战,奠定他在父皇心中的位置。
趁着热度尚在,赵国公趁机提出尽早确定太子人选的奏请。
皇上也害怕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与众臣商定过后,确定将太子之位传给北静王,北静王一锤定江山,稳坐太子之位。
经此一役,皇上受到惊吓,加上死了一位皇子,他竟缠绵病榻,久久没能起来。
宋承睿顺理成章代父监国。
太子妃之位空悬,一时之间,各个王府以及皇宫贵胄都蠢蠢欲动,争相把自己的女儿画像托人往太子府送。
但太子都以公务繁忙为由,委婉拒绝。
跟朝堂的热火朝天不同。
此刻的忠勇侯府悲悲戚戚。
“父亲,请您再求求太子,斌儿不能去北地,那里苦寒,他还这么小,如何受得了。”
林子檀苦苦哀求,林侯不为所动。
“糊涂,子铭用军功保得你母子性命,已是万幸,若再得寸进尺。为父的官声,也被你毁了。”
“父亲,檀儿愿意回到林府,日日念经,再不踏出侯府半步,求父亲给檀儿跟孩子一条生路。北地就是死路,檀儿宁愿一头撞死,也不去!”林子檀泣不成声,跪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
“你还想回来连累侯府?”
“连累?父亲,当初我一心想嫁北静王,您却把我嫁给宁王做侧妃,如今,宁王自寻死路,北静王当了太子,您又来说我的不是。何樰是您的死棋,我可不是!”
“啪”的一声,林子檀被林侯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林侯指着她,怒喝:“何樰至少还能当个死棋,你就是个拖后腿的废物。”
“哼!父亲果真冷血,何樰是您的亲外甥女,您明明知道她嫁进北静王府,北静王不管胜还是败,她都得死。还亲自送她去死!”
林子铭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绝望嘶喊:“女儿变成这样,全拜父亲所致。您设计子铭,让他进入军营,左右摇摆,不管谁赢,他都能选择赢的那一方,您永远都屹立不倒。牺牲所有至亲,为您自己铺路,如此无耻的做法,只有您能做得出来。父亲,您让女儿觉得耻辱。何樰、母亲、柳姨娘、还有女儿,毁容的子碧,行尸走肉的子铭,失去这么多至亲,父亲,您果真赢了么?……哈哈哈……,这样的侯府,不回也罢!”
林侯一震,看着踉踉跄跄离开侯府的女儿,他无力的垂下脑袋,欲哭无泪。
两王相争,自打柳姨娘被宁王强送进侯府那一刻,他已经没法选择中立。他得想尽办法,带着侯府活下去。他不能赌谁会赢,唯一能做的,就是,谁赢谁输,他都能活。
但,就如女儿所说,他牺牲了所有至亲,偌大侯府,成了空壳。他果真赢了么?
窗外,林子铭握着拳头,紧咬牙根,恨不得冲进去打林侯一顿。但他克制住了,他不能。
何樰是父亲跟宁王的棋子,他知道,但他没想到她是死棋。当年的他,头脑简单,想不到这一层。而北静王何其聪明,他能不知道么?所以,最后这一战,他压根就没想让何樰活着。
北静王,在我面前装真情,你才是那个会演戏的戏子!林子铭心里恶狠狠说道。
让林子铭更无法接受的是,去郸洲赈灾,在京洛被抓进大牢,最后进军营,都是父亲和宁王设计。北静王肯定知道他们的猫腻,却配合演戏,促成此事。还利用他对何樰的感情,让他恨死宁王,最后反戈一击,直接在城门口,斩杀宁王。
苦苦挣扎的林子铭,不知不觉,成了父亲和两王柔圆捏扁的玩物。
毅然决然离开了侯府,林子铭长住军营,很少再回去。
他突然很想何樰,他跟她,都是棋子,感同身受,惺惺相惜。
林将军托辞战中伤了身,需要长时间医治,跟太子告了假。
太子宋承睿不解,最好的太医就在宫里,他告假远行,是何道理?
林子铭没有辩解,当面请宫里的太医给他检查。宋承睿这才知道,林子铭伤了根本,竟无法人事了,跟个太监没区别。
太子内疚不已,准了他一个长假,让他出门找偏方。
林子铭没说那其实是当年自己想对何樰不轨,被她伤了。不提也罢,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
郸洲,何樰一个人坐在门前槐树下的秋千架上,有一搭无一搭的晃荡。珂儿出去采买针线,丁二在院里跟那两个侍卫种些花草。
她的前方,是一处清澈的潭水,流水潺潺。已是深秋,但郸洲地处南方,不是很冷,她在院中无聊,便让丁二在门外架了一个秋千,自己晃着玩。
小院在郸洲城一条主街的街尾,闹中带静,很适合她此刻的心情,平静里夹着莫名的哀伤。
她没着急回江淮,也不必担心弟弟受到欺负。
杨臻大人被宁王设计,丢官贬谪,如今宁王败,他的案子反而成了挫败宁王一党的利剑。他首告有功,再被太子举荐,如今已经是朝中三品官员,担任礼部尚书一职,他感念何樰一家相助,欣赏何晟的聪明,认了何晟当孙子,把何晟留在京都,带在自己身边教导。
“咚”
何樰往水潭丢了一块小石子,惊得一只站在枯枝上的红尾鸲鸟“噗嗤噗嗤”展翅而起,飞进潭对面的丛林,消失不见了。
“真胆小,还出来觅食呢。”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何樰嘴角漾开。看呆了墙角挨墙而立的林子铭。
“过来坐坐,站了这么久,也不嫌累。”何樰扭头冲他笑。
林子铭一呆:“你知道我在?”
“嗯。”她淡淡的应着:“我可没你想的那么柔弱无能。若被人从背后观察这么久,还不发现,早就死一百回了。”
林子铭有些不好意思,慢慢腾腾走到何樰旁边的石桌,在石凳上坐下。
“表哥什么时候到的?”何樰没看他,自顾自在秋千架上百无聊赖的晃着。
“到了两日了。”
“两日?表哥在郸洲还有别的住处?”
“没有,就住客栈。”
“为何不来林宅?这里可是你买下的,好多间空屋呢。”
“怕打搅了表妹的清静。”
“这是什么道理?”何樰哑然失笑:“明明是我霸占了你的宅子。”
林子不言语。
“你……”何樰打量着他:“不必对我这么好,毕竟,我害得你……”
“那不是你的错。”林子铭打断她的话:“是我先对不起你,我们林府欠你的,我会慢慢还。”
“表哥,你不用背负这样的负担。你在战场上斩杀宁王那一刻,已经还完了所有亏欠,毕竟始作俑者,就是宁王。”
何樰从秋千架上下来,在石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林子铭跟前。她顺手也给自己斟上一杯,抿了一口,看向眼前的潭水。潭里,小鱼儿恣意的游来游去。
何樰接着说道:“表哥,你给了我自由。现在,我就像潭水里的小鱼儿,不必再苦恼如何对付身边的人;不必担心自己是否还能活到明日。”
林子铭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你当然不是。”何樰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惜:“你也是被你父亲跟宁王利用,到最后,又被北静王利用,从头到尾,都身不由己。”
何樰反过来宽慰他,让林子铭更难过,他表情痛苦:“可我一开始,的确是想通过不当手段得到你,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龌龊……”他嘴里说着,突然脑子一闪,不可思议的看向何樰:“你知道北静王反过来利用我?也利用你?”
“我当然知道。”何樰眼神淡然。
“那你是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哪怕知道最后是个死路?”林子铭急急问道:“这是为何?”
“我欠他的。”何樰叹道:“如今还完了,所以说,我自由了。”
“可你并不快乐。”林子铭有些恍惚:“你对他动了真心,是不是?”
何樰摇摇头。
梦里梦外,真真假假,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怅然若失面目清冷的样子让林子铭心碎。
“樰儿,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日后,我来照顾你,我会对你好的……”
何樰嗤笑出声:“我的傻表哥,你如何对我好?你终究是要娶亲过日子的,带着我这么个老妹妹在跟前,也不怕膈应你未来的夫人。”
林子铭眼里的亮光瞬间暗淡,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娶亲?我只想照顾好表妹,若你到时有喜欢的人了,表哥添妆,风风光光用将军府的仪仗送你出嫁。”
何樰看他表情似乎有些难堪,愣了一会神,才想起什么,赶忙说道:
“表哥,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了。没事,那事是我做下的,当然还得由我来解决。”
林子铭听得一头雾水。
何樰神秘一笑,一半撒娇一半请求:“表哥,你就在郸洲住下吧,住它几个月,就当陪我了。可好?”
娇嗔起来的何樰俏皮又灵动,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白皙美丽的容颜在树荫下发出月亮般的柔光,让林子铭恍惚。他呆呆的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句:“好,我陪你。”
他不知道,何樰留住他的目的,是帮他医治隐疾,薛神医就是最好的大夫。但需要时间,毕竟要去信,还要等薛神医抽出时间,还要从京都赶到郸洲。
她不能回京都,薛神医却是经常远游的,她有信心请得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