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雪逐渐大了,未免雪深路难行,姜绪和沈清棠便各自回了,薛执宜也回到寝屋中,歪着身子靠在床榻上。
这样大的雪,霍无忧想必是不会回来了。
这般想着,她从床边随手拿了本书翻看起来。
重生以来,薛执宜难得有这样长的一段悠闲时光,竟让她有些闲得发慌起来,最近她为自己找了不少事做消遣。
反正霍无忧说过,侯府上下都得听她的,想去什么地方便随心去,这些天,她早把临安侯府摸索了个遍,甚至将永宁公主逝世后,侯府无人打理的垄杂账册捋了清楚。
窗外,风雪声轰隆隆地闷响着,伴随着炭火的哔啵声,以及秋云和素月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闲聊的说笑声,薛执宜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渐渐地有些困倦,脑袋时不时恍惚地轻点着,似琉璃窗外,那被积雪压得低垂的桃树枝,
还是秋云先发现她睡着了的,秋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素月小些动静。
似睡非睡间,薛执宜只隐约听见秋云和素月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以及往炭盆中添火的细碎声响。
这样安闲自得的日子,薛执宜是分外珍惜的,便任由自己绵软地斜卧在锦被暖裘之间。
朦胧之中,薛执宜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阵门开关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稍纵即逝的凉风,以及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
轻哼了声,薛执宜微动了动身子,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只见她床边已不知何时坐了个人,正托着腮,歪着脑袋瞧她。
“霍无忧?”她声音里犹带着浓浓的倦意:“你回来了?”
她瞥了眼窗外,窗外的桃树枝被压得更低了,厚厚的积雪似要压得树都直不起腰来。
“雪这么大,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薛执宜分明醒了,但他说话时仍是轻轻的:“我猜——有人对我日思夜想,所以便忙不迭赶回来了,区区风雪,不能阻也。”
薛执宜这才注意到,霍无忧额前的发上,似乎仍带着水气,鼻尖和耳尖冻得泛红。
“你不冷吗?”她问。
“冷啊。”霍无忧倒也不遮掩:“我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不信你摸摸?”
看着霍无忧理直气壮伸到她面前的手,薛执宜不知在想什么,她探出手,掌心覆在霍无忧的手背上,将他泛着寒的双手拖进了被中。
“这样呢?可有暖些?”
手忽然被一股暖意包裹着,霍无忧怔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喉咙上下滚动着,他的耳尖更红了……却不是冻的。
被窝里,薛执宜专心捂热他的手,却忽地,霍无忧那双泛着粗砺的大手猝不及防攥住了她,薛执宜这才抬眸,发现霍无忧正看着她,看得分外认真。
一旁,素月正将霍无忧方才解下的大氅悬挂起来,拍着上头的雪水,却忽见方才还说着话的两人忽然闭了嘴,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素月也顾不上收拾衣裳,只小脸一红,拽着还对此毫无察觉的秋云,指了指门口,然后用两根手指在掌心比划了个开溜的手势。
随着关门声响起,此刻屋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
沉默须臾,霍无忧的喉结又动了动,大约是想要遮掩此刻的心绪,他的语调反而变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怪异:“吹了一路的风,身上又冷又乏,想寻个地方躺会儿了。”
听着他拙劣的借口,薛执宜忽热想笑,但又觉得不大合时宜,暂且忍住了,她眼神微动,避开了与他四目相接的视线,声音也比素日小了不少:“你要不要……到榻上暖会儿?”
“依你所言。”
几乎是薛执宜话音刚落,霍无忧便毫不犹豫答出了这句。
视线猝不及防交汇,二人又飞快转开眼。
霍无忧看似平静的起身,却有些莫名的手足无措,他背过身去,用尽了十二分的定力,才让自己解去外袍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急躁,但在薛执宜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手指险些要和自己的衣带一起打成死结了。
这厢,薛执宜翻了个身,也背对着霍无忧,她的手拽着被头,整张脸几乎都要埋进被子里了……
分明新婚之夜那般没羞没臊,那般水到渠成,怎今日倒像是连手都没牵过一般?怎么这般紧张呢……难不成是分开几日,他们俩连脸皮都一块儿变薄了?
身后,被衿起落,让薛执宜的背脊泛起一阵麻栗,不自觉将手攥得更紧了。
霍无忧似乎没有动作,只是隔着中衣,两人的身子似有若无地轻触着。
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霍无忧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阿婉?”
薛执宜只嗯了声。
他又唤:“阿婉。”
“嗯?”
缓缓地,薛执宜回过身来。
只见霍无忧正侧卧着,素白的中衣下,那双瑞凤眼的攻击性弱了很多,看着她时,竟有些局促,但低沉而粗重的呼吸,却又暴露了他此刻难以自持的炙热。
薛执宜的目光徘徊,闪烁于他的眉宇之间,她的身子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靠近。
似有什么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几乎是毫无意识之间,他们便愈发贴近,直到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变化。
纵然从前有过许多亲近之举,但似乎还是第一次离得这般近。
薛执宜只觉自己陷于温暖到近乎灼人的裹挟之间,除了霍无忧的脸变得清晰了以外,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有些模糊,一切变得格外不真实。
他们的鼻尖时不时相触,气息隐约交缠,倒像是在试探着一个得以缠绵的契机。
薛执宜只觉自己的身体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渴求,她的眼睫懒倦地垂下。
“霍无忧……”她的声音带了些模糊。
“嗯。”
他应了声,便顺着她的气息,让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滚烫的气息侵入,霍无忧的动作早已不似第一次亲吻她时那般生涩,只在几息之间,寸寸逼近,缓缓加深。
攀着他的脖颈,薛执宜的手顺着衣襟探入,指尖从他的喉结放肆地划到心口,而后蜿蜒向下,直到停在他的腰腹之间。
闷哼一声,霍无忧翻了个身,居高临下凝望着身下的人。
窗外,风雪仍旧肆虐,大朵的雪花吧嗒吧嗒落在桃树的枝杈上,让枝杈不由自主地摇晃轻颤起来,似是对风雪毫无招架之力,又像是携风弄雪,意味盎然地随风摆动。
枝杈上的雪愈发沉,沉得似要将它生生折断,带着让人难以招架之势……
忽而,不知怎的,满树的积雪簌簌而落,先是零星几朵,继而酣畅淋漓地大片落下,惊得满树颤动……不知过了多久,枝头的积雪散入风中,被压弯的花枝似骤然获得释放,终于得以尽兴地放肆舒展。
此刻,分明是风雪大作,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似有阳光倾泻,让人眼前闪过刺眼的天光,连那风雪声都似小了不少。
只余花枝的这天光中随意摇晃,在冬日里,竟像是要盛开出花朵一般,成为冰天雪地中唯一的一处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