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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宫远徵而言,章雪鸣亲口说出往后余生跟他最亲近,也承诺了永远不会伤害他,这就够了。

至于算计……

只不过让他帮了个小忙,也能叫算计?

宫远徵消停了,章雪鸣却没有了继续配药的心思。

等宫远徵松开她,她看见宫远徵红红的眼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错。走吧,表哥,我奉茶给你赔罪。”

这间药房不大。

除了两面贴墙安放的高大药斗,宫远徵只在靠门的那半边摆放了两张实验台,却把后面的部分空出来,安放屏风、矮榻、矮几、美人榻、茶案、茶具、泥炉……

布置得跟徵宫药房一样,留出给她休息的地方。

章雪鸣拿铁钩拨燃炭火,将灌满清水的茶壶放到泥炉上。

宫远徵忙把蒲扇抢到手里,对着炉口慢慢扇风。

瞧着章雪鸣往小碗里放了绿茶和麦冬,又夹了金钗石斛,他便知章雪鸣打算给他这个经常熬夜的人煮养阴清热的药茶。

宫远徵顿时精神一振:“昭昭,给我多放点石斛。”

见章雪鸣添了两根石斛进碗里,便眉开眼笑:“昭昭,你对我真好。”

他每每会在一些寻常小事上表现出满足,弄得章雪鸣哭笑不得。

“那这样呢?”她有心逗宫远徵,作势要把整碟石斛倒进沸腾的水里。

宫远徵只看着她笑,并不阻止:“你煮我就喝,保证一滴都不剩。”

章雪鸣斜他一眼,笑容明媚,迷得宫远徵手里的蒲扇都掉了。

他且迷糊着,药茶煮好,章雪鸣倒了一盏,双手端着递过去:“表哥请消气。”

宫远徵完全忘了这人淬体淬到刀枪不入的事,吓了一跳,赶忙把茶盏接过来放在茶案上,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章雪鸣含笑看着他,他若有所觉地抬眼,正落入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里。

呆呆看了半晌,宫远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转进私聊频道:【消什么气呢?我就没生气。真要计较,也是我有错在先。

说好不隐瞒对方任何事的。我突然跟你说那两天不过去找你了,没说我要去做什么,就跟着二哥跑了。

那两天我只每天给你报个平安,回来也没跟你说清楚,你一定很担心我吧?

刚才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都不知道我去干嘛了,怎么可能……】

他这么坦诚,还往自己身上揽错,章雪鸣也不好继续耍赖了:【阿远,就和哥哥请我入宫门的目的一样,我带你回来,不止是为了成亲。】

宫远徵微怔,旋即了然一笑:【旁观者清。】

章雪鸣点点头:【我跟他们相处了十四年,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固定了。就算有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

自从被章文瓴带回长岭城,章雪鸣在章家生活了十四年。

她最初的戒备,消融在章文瓴从浑元到长岭将近两个月始终如一的悉心照顾里;消融在章家三房上下对她的珍视和呵护里;消融在章氏一族对她的精心培养里。

可以说,章雪鸣十四年的时光,每一天都少不了章家人的参与。哪怕是与其他世家小姐往来,哪怕是上战场,她的身边永远没有缺少过章家人。

【阿远,我从未在任何一个章家人身上感受到过敌意,不论年纪,不管嫡支还是旁系。

我想做什么,总能得到家族的支持。有时候我只是说了一个想法,就会有人全力去实现它。】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好到她都出现了“这个世界我就是天命之女”、“没了我,章家就会完蛋”的错觉。

【六岁,了解家族史后,我排除了家族想用我跟谱牒上前四名的一等世家联姻的可能;

八岁,读完藏书库所有的书籍和手札后,我排除了家族遭受诅咒,需要用我来当祭品解咒的可能。】

宫远徵早已从章雪庭那里得知了真正的缘由,听章雪鸣一本正经地分析,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觉得是章家看中了你的天赋异禀,想让你来做章家的下一任家主,改变北境的境况,带领章家走出北境?】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宫远徵觉得章雪鸣的眼眸有一瞬看起来深邃又幽暗。

他再凝神去看时,那双眸子一如往常般澄澈,盈满了妍妍笑意。

……

章家三房正院书房里。

三老太爷负手立于书案后,面前摊开一幅画卷,长身玉立的少年郎正望着画外笑得如夏日骄阳,明媚灿烂。

正是章雪鸣回来后第一天理事,处理贪墨的负责人时,在隆曦苑书房里画的那幅画。

“昭昭暂时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城里会搅风搅雨的人已经没了,办事的人也历练出来了,不必她日日耗心劳神的。

让远徵陪着她出去散散心,少想点事挺好的。反正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只要不过分,略微出格一点没什么。”

三老太爷笑吟吟地捻着胡须,欣赏着那幅画,十分满意画上笔触里透出的锐气。

“成天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为点子小事纠结不休,徒然消耗自己罢了,有什么意思?少年人就该意气风发,求一个念头通达。”

旁边的太师椅上,章文瓴面无表情地拿着精致的小锉刀在挫指甲。

他的一双手保养得极好。

皮肤莹润,指甲只比指头略长一点点,半寸不到,指甲盖透出淡淡的粉红色,修得略圆,看上去就是一双世家公子才有条件养护出来的手,和武将沾不上半点关系。

此时右手食指的指甲已经挫到贴肉,他却不知疼痛般继续着动作。

闻言抬眼一瞥老迈的父亲,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没有笑意:“父亲说得真动听。就像当初越过我,安排小二那个没分寸的蠢货带昭昭去‘考核’的人不是您一样。

要不是这次六房的小子恰好也碰上了考核,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您不也和咱们一样,怎么都想不出昭昭到底是在抗拒什么吗?”

三老太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何况老夫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几百年了,大家都是受着这种教育过来的。

别说章家了,北境的百姓,不管男女,成年后都要从军两年。

就算那两年里没碰上战事,也会有搜索周边蛮族部落以歼灭的任务必须完成。

谁知道章家会出这么朵奇葩,都耳濡目染那么久了,瞧着接受得挺不错的,结果突然就反弹了……

偏偏她从第一次杀敌后就开始服用药物压制情绪,她自己不说出来,他们哪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