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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远徵惊呆了。

眼前这个长着哥哥的脸,用理直气壮的语气提孩子气要求的人到底是谁啊?

唔,怎么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章雪鸣眼皮都懒得抬:“材料在杂物房,阿远带哥哥去取一下。”又指点拿着花水瓶子翻来覆去看的宫尚角:“哥哥把花水抹一点在手腕脉搏跳动处,就不用非得等到研墨才能闻到月桂香气了,又不至于太浓郁。”

宫远徵无语地看着宫尚角真的往右手腕上抹了一点花水,才起身过来跟他说:“走吧,远徵弟弟。”

带过来一点清淡香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儿。

宫远徵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章雪鸣动手制作滚灯的时候,他倒是回过神来了,只不过和宫尚角一样,哥两个只会帮倒忙。

章雪鸣塞了几根篾片把他俩赶到一边去,两兄弟凑在一起尝试绑竹圈。

“哎呀,哥你得绑平整,不然放地上一边会翘起来,翘起来的用不了。”

“啰嗦,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

“远徵弟弟,你绑歪了。”

“……我重新来。”

“远徵弟弟,你这个也不平,你看,翘起来了。”

“奇怪,我看昭昭做起来没那么难啊。”

章雪鸣斜了这两个幼稚鬼一眼。咋咋呼呼老半天,一个能用在滚灯上的成品竹圈都没出,还大哥笑二哥的,服气。

把红绢绷到套在外面的大竹球上,她想着宫远徵不爱跟人有一样的东西,取了笔墨和砚台过来,又打开装颜料的盒子挑了姜黄和米白颜料两种,拿了一盒金粉出来。

“哥哥,研墨。”章雪鸣指挥道:“阿远,去调颜料。”

给宫尚角的那只滚灯画上了一条缠绕灯身的黑龙,眼瞳、龙角、鳞甲间和尾巴上还点了金粉。

蜡烛的光亮透出来,金光在墨色间闪耀,狰狞的龙头沉默地跟托着灯的宫尚角对视,威严得紧。

宫远徵眼馋又嫉妒,赶紧把两碟还没用上的颜料往章雪鸣手边推推,奉上他那只滚灯。

章雪鸣便提笔给他画了只下山猛虎,黑黄条纹相间的毛皮,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形白斑,胸腹间白毛成片。又用金粉勾边,点了金色竖瞳,直勾勾地盯着宫远徵看,尽显身为山林顶级掠食者的震慑力。

宫尚角望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情恍惚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是了,朗弟弟小他七岁,属猪,嫌小猪不够威风才央着母亲买了老虎灯笼。远徵弟弟才是属虎的,这些年他给远徵弟弟带回来的生辰礼物却从来没有老虎样式的……难怪那时见了他的老虎络子就想要。

宫远徵没注意到宫尚角走神,抱着他的老虎滚灯笑得见牙不见眼。

锦衣夜行可不合宫远徵的脾气,他突发奇想:“我们去巡视药园吧。”

“那等我再扎一只。”章雪鸣快手快脚地又扎出一只滚灯来,提笔在红绢上画了两只捣药的玉兔,毛茸茸、软绵绵,可爱极了。

“还不如画条双头蟒。”宫尚角意有所指,“西方蛮族有传说,双头蟒是战无不胜的神明。”

“我是东方人。”章雪鸣一手抱着滚灯,一手牵着宫远徵往外走,“在东方的传说中,双头蟒乃绝世凶兽,见者绝命,我没那么凶残。再说了,我属兔,就该画温顺无害的小玉兔,对不对,阿远?”

“对。”宫远徵点头应和,“昭昭懂药,又从不主动招惹别人,作捣药玉兔正相合。”

宫尚角一噎,跟在他们后面出门,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自问自答:“什么味道?哦,茶的味道。”

章雪鸣和宫远徵只当听不懂,把滚灯放下来,踢一下,滚灯骨碌碌沿着檐廊一路滚,他们手牵手一路追着跑,笑声伴着清脆的银铃声撒了一路。

宫尚角起初还有点拘束,看他们要跑远了,忙将滚灯抛起,以掌风将它送出去。

那滚灯在空中翻滚旋转,黑龙仿佛活了过来,在空中盘旋,身上金光闪耀,看呆了不知多少侍卫下人。

宫尚角暗自得意,用上轻功赶上一双弟妹,又绕过他们俩,轻松将落下的滚灯接住,在手中转动了下:“来。”

“不来,昭昭不能动用内力。”宫远徵抢先拒绝,又用脚尖勾了下地上的滚灯,抬眼一派天真地问:“哥哥来不来?”

章雪鸣好整以暇地重复,语调拉得长长的:“是呢,我们只用踢的,哥哥来不来?”

宫尚角看看朝这边好奇张望的下人和侍卫,一咬牙,把滚灯放到地上,提脚踢了一下就追出去:“来就来,怕你们?”

当时玩得挺开心,回来又后悔,他绷着脸啃小饼干,还专捡小狗样式的,气得宫远徵瞪圆了眼睛,也顾不上害怕宫尚角的冷脸了,跟宫尚角抢着吃。

“多吃点,吃饱了就不用吃夜宵了。”章雪鸣把厨房加送的糖蒸酥酪摆到他们面前。

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道:“那不成!”

动作一致地放下饼干端起碗,主打一个听劝。

宫尚角邀章雪鸣下棋,章雪鸣让宫远徵上,似笑非笑地看宫尚角:“阿远的棋艺进步可大了,上次跟我对弈足有三刻钟才结束,也不知这次能不能在哥哥手下撑到四刻钟?若真能,那就厉害了。”

宫尚角硬着头皮接受挑战,宫远徵信心满满地搬出自己的棋具来。

才下了不到两刻钟,宫尚角就面如死灰,央求地看向章雪鸣:“昭昭,你来?”

“据《琴苑要录》记载,‘唐贤取重惟张、雷之琴。雷琴重实,声温劲而雄。张琴坚清,声激越而润。’”章雪鸣倚着凭栏,懒洋洋地叹道:“也不知我此生可有幸得拥雷琴一具……”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宫尚角想起两年前抢先章雪鸣一步买到手的那具唐时的古董雷琴“秋鸣”,抬眼一扫茫然如听天书的弟弟,又瞅瞅棋盘上杂乱无章到看了就脑仁疼的黑白子,狠狠心:“恰好为兄曾得一具雷琴‘秋鸣’,明日一早就让金庭给你送来徵宫。”

章雪鸣欠身道谢,笑靥如花,坐到宫远徵对面。

宫尚角不想围观,坐到临着天井的栏杆那边默默抚胸顺气。

他一背过身去,章雪鸣和宫远徵眼神一对,宫远徵顿时收起了那副茫然的天真模样,嘴角一弯,不无邀功意味地冲她挑了挑眉。

章雪鸣赞赏地冲他也挑了挑眉,飞了个媚眼给他。

等宫尚角回头来看时,两个人已经正襟危坐,注视棋盘,一派认真专注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