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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宫远徵问。

“不然呢?”章雪鸣反问。

“你跟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凶我了。”他忿忿地一口咬掉了小狗饼干的脑袋:“你没凶宫紫商。”

“我凶你了?”

“凶了。”宫远徵重重点头。

“那是谁的错?”

“宫子羽的错。”宫远徵咔嚓咔嚓地咬着饼干,仿佛在咬宫子羽的骨头。

“再说?”

“我也有错。”宫远徵声音小了点,旋即又理直气壮地道:“但是是宫子羽先误导我的。”

瞧章雪鸣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眨眨眼睛,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小声说:“我出言不逊乱说话,我跟你道歉了,后来我没再犯了。”

“嗯。然后呢?”

“然后宫紫商跟你第一次见面,疯疯癫癫乱七八糟的,你还对她很温柔、很耐心。你都要帮她跟花宫谈合作了,今天又送她妆奁头面和点心。”他又气呼呼的了,“这个饼干明明是你让厨房专门给我做的,现在她也有了。”

原来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章雪鸣反应过来就忍不住笑了:“不是也给哥哥分了吗?”

“是哥哥把我养长大的,宫紫商又没有对我好过!”宫远徵不高兴地道。

“好好好,阿远别生气了,今天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不问阿远的意见,就擅自把专门做给阿远的东西分给别人。”章雪鸣抚着他的背轻声给他道歉,态度诚恳,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

宫远徵闹这一出,不过是不想章雪鸣也像对他一样对别人好。他视为专属的小饼干被分出去,让他有种危机感,没想到会因此得到章雪鸣郑重其事的道歉和保证。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的少年郎愕然抬眸,定定地注视了章雪鸣一会儿,眼里又有泪光隐现。

他没敢说话,怕声音泄露出他的情绪,急急忙忙地低下头去啃饼干,塞得脸颊鼓鼓的,也不用手接着点饼干渣,窸窸窣窣掉到衣摆里兜着。

间中还有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掉下来,在深色的衣摆上洇出一点一点颜色更深的水印子。

一不小心又把人惹哭了,章雪鸣有点头大。

宫远徵不想她看见,她也只能当做没看见,给他倒了杯热茶,静静地吃点心,只在心中暗暗感叹:这小郎君也太容易感动了,从前那十七年到底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哦。

宫远徵默默地掉了会儿眼泪,拿出手帕来把脸擦干净,才站起来把衣摆上的饼干屑掸掉。

他一时懊恼自己又没能忍住在心上人面前掉金豆豆了,一时又惶恐自己不够好,哪里配得上这样的优待和纵容。平时那么多话,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得出奇,便站在那里发呆。

章雪鸣倒是不觉得奇怪。

小孩儿不都这样?一时好一时恼的,别人眼中的小事对他们来说也许就是天大的事。说到底,不过是长期缺失陪伴导致的安全感缺乏,外表长大了,内心却依旧停留在当初生活发生骤变的时候。

章雪鸣由着宫远徵收拾情绪,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起身勾着他的手指晃一晃,待他看过来,才捞起他挂在腰上的黑豹和老虎络子,笑笑地对他说:“这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又伸手点点他的抹额:“这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再一指桌上的素描:“那也是你的,宫紫商没有。”

宫远徵的注意力果然顺利被引到素描上去。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起那张纸。

黑白世界里,俊秀的少年郎在认真地工作,唇含笑意,眉眼柔和,一派岁月静好。

宫远徵不由得茫然了一瞬:原来他刚才做事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她眼中是这个样子的?

眼眶还红着,嘴角已经勾起来,他欣喜地转头看着章雪鸣:“我要裱起来挂在卧房里!”

章雪鸣汗了一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大早上起来就看见个黑白人像,那不得吓着?

她赶忙许诺:“等我抽空给你画幅大的、上色的那种,你再拿去挂,把哥哥也画进去。这幅是炭笔画的,不好挂到卧房里的。”

“那也要把昭昭画进去,我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宫远徵已经忘记自己之前哭鼻子的事了,“那这幅呢?不能挂在卧房里,弄丢了怎么办?”

“可以挂去书房。”章雪鸣看他不满意的样子,想想又换个地方:“要么就挂去茶室,这样你回去就能看见了。”

这事才算完。

章雪鸣深觉养小郎君的不易,珍惜安逸时光,只同他说些游历大堰山河时的见闻,都是些趣事,逗得他哈哈大笑,不停追问“后来呢”。

茶点吃完,赶他去做事。炭笔画容易弄脏衣服,也不许他往怀里揣。

看他鼓着脸颊像只憋气的小青蛙,走到工作台那边了还不时回头看看她改主意没有,章雪鸣不禁哑然失笑。

瞪他一眼,转身给他个后脑勺,顺便把桌上的素描挡住了,宫远徵才瘪着嘴把注意力投到章雪鸣给他的那些方子上。

章雪鸣低头看看面前的素描,想想就一张宫远徵工作时的素描挂在茶室里,被那一屋子奇形怪状的灯笼衬托着,孤零零怪可怜的。

虽然嫌炭笔素描不易保存,还是又画了一张宫远徵明媚大笑的和一张呲牙傻笑的,画着画着,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有更漏提醒,两个时辰快到了,章雪鸣提醒宫远徵把给她备的那套金针浸到药液里放好,自己则将他做好的各种药膏、牙粉和她画的三张素描一起放到盒子里装好,点了个下人来抱着。

一下午跑了两趟商宫的金淼获得了端装银子的托盘的工作,章雪鸣又另点了一个下人来拿着装银锞子的袋子和喜庆的红绸袋子,最后叫上隔壁坐堂的两位大夫,齐活。

后院里,放在避光处的一排排木架上摆满了装着药丸的托盘,六口大缸已经空了五口,最后一口也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