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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的日落如诗如画,瑰丽无比。阳光随着太阳西沉渐渐变得柔和,云彩被染上了一层橙红,如梦如幻。绝崖峭壁上,一条条喧声如雷的悬泉飞瀑,从万仞峰顶上倾泻而下。

霍时晏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壮丽的落日景象。

他惊觉自己正置身于一棵巨树的绿荫下,身下是如茵的草地,空气中氤氲着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他费尽力气才勉强站起,活动了一下酸涩的筋骨,发觉自己的伤口已被精心包扎过了,身上的伤势并无大恙,只是有些乏力。霍时晏举目四顾,看到自己的外衣如旗帜般悬挂在一旁的树枝上,随风翩跹起舞,银色的盔甲和面具就放在近处的草地上,旁边还有被布带绑好的一束不知是花还是草的植物。

霍时晏猜想苍术应该是安全的,然而却不见她的半点踪迹,他的心不禁一沉,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正当他要开口呼喊之际,从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出一个蓝衣少女,且看她那如墨般的秀发,只用一根布条随意地束起。一只手兜着些野果,另一只手拎着用布条捆好的树枝。少女赤着脚,裙摆也短了一大截,显然是被她用来绑头发、捆柴还有给霍时晏包扎伤口了。她的眼神清亮,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与她无关,她就像是这片森林里的小精灵。

苍术看到霍时晏已经醒来,她笑着快步向霍时晏跑去,嘴中还语气惊喜地说着:“将军,您醒了。”

她将手中的柴火和野果放下,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释然,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太好了,已经退烧了。只要休息两日,体力恢复,我们便可以顺着这条河流找到出去的路。”她说话间,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河流,那里水潭清澈,蜿蜒的河流像一条生命的细带,在夕阳下闪烁着银光。

霍时晏呆呆地看着苍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行云流水,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样温柔,他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在这片荒野之中,能见到苍术如此生机勃勃的样子,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

苍术见他似是在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问道:“将军,将军,您哪里不适吗?”

霍时晏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这一下反倒是苍术看傻了。

此时眼前的男子只着白色中衣,面色有些苍白,但这一切遮掩不住他的英俊。他的额头宽阔,饱满而光滑,一双眼睛深邃如海,鼻梁高挺而笔直,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线条流畅而有力,夕阳洒在上面,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周身完全没有以往的清冷之气。苍术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霍时晏与苍术深深对视一眼,恢复了平常的神色,问道:“我睡了多久?”

苍术见他正常了,也感觉自在了不少,她蹲下身,一边搬起那捆木柴,一边说:“昨晚落入水潭后,你身上有伤,又连日赶路,还跟那些人激烈打斗。经历了失重,身体不堪重负,就昏迷了。”

苍术将那捆木柴放到了霍时晏刚刚靠坐的大树下,又回头说:“我把你拖上岸时天已经微微亮了,此时快要天黑了,你昏睡了一整天。”

霍时晏闻言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么眼下,我们是安全的。”

苍术不解,她问道:“在这崖底,除了可能遇到猛兽,我们还能有什么危险吗?”

霍时晏凝眉沉思,若单人单骑从落霞山疾驰,中途不断换马,经临风郡、常山郡至晔城,仅需三日。昨日,他已接获宫中传信,陛下遣四皇子前来迎接,四皇子的人马将在临风郡候命。陛下此意,会让朝中众人揣测他属意将达亚尔公主嫁给四皇子。如此,落霞山是暗处之人最后的机会,所以他们必然会倾全力攻之。动手之人,若不是皇后,便会是三皇子。

从昨夜算起,三日内,皇后和三皇子必会得知霍时晏坠崖的消息。至于他们是否会相信营帐中死去的受伤女子就是达亚尔公主,尚不可知。若相信,他与苍术便可无恙;若不相信,以皇后的性子,必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她一定会遣人至崖底搜寻。

消息传出一来一往需六日,扣除一日,还余五日,那么五日之内,他必须带苍术从崖底觅路至临风郡,才能真正安全。

但霍时晏脑中忽然想起昨日的箭矢,他突然眉头紧皱,昨日射箭之人与来袭击之人,目标完全不一样!黑衣人的目标是营帐中的“公主”,而射箭之人目标是“真公主”。

这就是说,射箭之人极有可能是已经抵达临风郡的四皇子!四皇子不屑与凉国公主和亲,他要的结果是让陛下知道和亲公主遭遇了刺杀,命丧当场,而出手之人正是皇后和三皇子,他要让自己储位之争最大对手的野心,暴露与陛下面前,让陛下心生厌恶,以此打击他们的势力。

那么,此时四皇子的人已在临风郡,从风临郡到落霞山只需一日,从临风郡沿河流一路向崖底搜寻过来也不过两到三日!

霍时晏没有回答苍术的问题,他只是严肃地看向她,问道:“你为什么不逃走?”

苍术只以为他还没有发现自己是假的,于是她轻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逃走?”

霍时晏见她此时还在做戏,不禁沉声怒道:“你是乌日图先生的徒弟,他收养的孤女,草原上的游医——苍术!”

苍术听到霍时晏的话,满眼诧异,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霍时晏接着说:“既然你原计划就是要半路逃走的,那么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下来?!”

苍术忽然平静下来,她想明白了从四方城出来霍时晏的安排,也想明白了云飞一路对她的放任。她平静地对上霍时晏愤怒地目光,问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霍时晏犹豫了,如果把真相告诉面前的少女,她内心是否能够承受,她真心相待的达如,竟然一心想把她嫁入昭国皇室,让她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

苍术见他犹豫不决的神色,她轻笑一声:“是因为你怕有朝一日我的身份被揭穿,你要承担连带责任,甚至有的人会给你泼脏水,说你与达如勾结。不是吗?霍大将军?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呢?”

苍术的话彻底将霍时晏激怒,他低声吼道:“不是的!是因为我从不认为国家之间的和平要依靠牺牲女人的幸福来实现!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真心对待达如,而他只是在利用你!

霍时晏瞪着苍术说:“达如和你约定让你服毒装死逃走,背过你却把解药的药方交给了他给你安排的贴身侍女!你知道吗?我从越城回到二队的当天,九儿就把解药的药方交给了我,她告诉我你想逃婚,她跟我保证会看着你,让你顺利嫁给昭国皇子!现在你明白了吗?你不是不想嫁吗,那就逃啊!如果说和亲本就是王族子弟身为贵族应该承担的责任,那么这跟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有何干系?!”

霍时晏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他感觉无比畅快。

虽然苍术被他话语中的某些字眼刺痛,但她感受到了霍时晏心底的正义和对她的关心。这个男人与她一样,不接受以和亲来换取和平的软弱做法。

苍术突然坐下,她解开捆绑柴火的布带,开始堆叠柴火,准备稍后生火。

霍时晏见她沉默不语,心绪反倒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过激,他亦坐了下来,平心静气地说道:“明日我带你寻找出路,到了安全之地,你就走吧,晔城中的人没有人见过达亚尔公主的真容,只要离开我身边,你就安全了。”

此时,苍术却看向霍时晏,语气平静地说道:“那药方,其实是我交给九儿的。”

霍时晏闻之,一脸诧异,只见苍术自嘲一笑,说道:“在达尔罕山准备服毒时,我便将解药的药方交给了她,这样做,是以防我的身体无法承受反复使用毒药来制造病情加重的状况,真的濒于危险时,她可以救我一命。”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至于她将我逃走的计划告知于你,我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未料她真的如此做了。”

她停顿了片刻,解释说:“九儿是达如的贴身暗卫,她爱慕达如,达如对她亦与旁人不同,这些我早就看出来了。但即便如此,达如还是决定让原本应该留在他身边保护他自己的九儿作为侍女来一路保护我,怎么能说达如待我不是真心的呢?还有九儿,她告诉你我想逃走,是因为她想让我嫁入昭国皇室,这样我就能够成为达如在昭国的后盾,达如才能在他众多叔父和兄弟地虎视眈眈下,好过一些。她明知道一旦跟随我嫁给昭国皇子,她今后很有可能会死,会再也无法返回凉国,会再难见到达如,但她却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前途,勇敢地这样做了。况且,她这一路真的在认真照顾我,保护我,昨日甚至还为我负伤。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我又怎么能怪罪于她呢?”

没有给霍时晏插话的机会,苍术与他对视,真诚地说:“还有你、怀左、云大哥,以及羽卫的其他兄弟们,你们一路不辞辛苦,不惧危险,这样关心照顾我,如果我逃走,你们又将如何面对你们的皇帝陛下呢?

霍时晏听到她所说,心头涌上一种怜惜,他说:“那你呢?你就从不替自己考虑吗?”

苍术苦笑着说道:“就如你所说,我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所以我又有何畏惧?如此平凡渺小的我,若真能嫁给昭国高高在上的皇子,难道不是一种福分和造化吗?你就当我是个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吧。嫁到昭国,既可以让我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又可以使两国边境人民免受战乱之苦,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霍时晏语重心长地问她:“这样你真的会幸福吗?”

苍术无所谓地说道:“谁能确定我嫁给昭国皇子就一定会不幸呢?谁又能保证我不嫁给昭国皇子就一定会幸福呢?”

霍时晏闻其言,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他期盼苍术远走高飞,越远越好,即便此后二人之间再无缘分,也再无重逢之日,他也衷心希望眼前的女子能享受全心全意的呵护,拥有百分之百的自由。莫要像前和亲公主达兰台那般,本是草原上无拘无束的百灵鸟,却被囚禁于四角的宅院之中,深陷后宅女子的争斗泥沼,最终郁郁而终。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深秋的夜幕降临,大地被一层淡淡的暮霭所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天空逐渐由明亮的蔚蓝转变为深邃的暗蓝,星辰开始在夜空中闪烁,像是无数颗晶莹的宝石点缀在浩瀚的宇宙中。

此时霍时晏钻木取火,点燃了面前的柴火堆。见火苗燃起,苍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还是霍时晏打破了沉默,隔着篝火,他认真地问苍术:“你想好了吗,真的要代达亚尔和亲?明日是你最后离开的机会。”

虽然不解,为什么霍时晏说明日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好了,这个选择对大家都好。”

两人之间又沉默良久。霍时晏似乎终于说服自己,尊重她的决定。

他对苍术说道:“既然如此,你有必要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霍时晏将大昭国几位皇子的情况一一告知了苍术,又把他对这一路以来遇到的所有袭击可能是何人所为分析给她听,最重要的,他告诉了苍术这两日他们在崖底可能会遭遇怎样的情况。

这时苍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说明日两人就要去寻找出路。因为他们要在皇后、三皇子、四皇子的人找到他们以前,赶到临风郡,自己置于明处,才能再无危险。她也明白了,进入晔城后的路,才是真正对心智的考验。

夜凉了,霍时晏注意苍术正在揉搓自己光着的两只脚,便问她:“你的鞋袜呢?”

苍术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脑袋趴在膝盖上,侧着头说:“还好意思问呢,鞋子袜子都在拖你的时候,也不知道陷在潭底的哪一处淤泥里了。”

霍时晏环视了一下四周,对苍术说:“明天送你一双鞋。”

苍术闻言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霍时晏脚上的鞋,撇了撇嘴,对霍时晏说:“你该不会是要把你的鞋送给我吧?我才不要呢!”

霍时晏笑笑不语,只是往篝火里又添了一些柴火,没多久,苍术靠着树干,疲惫地睡着了。霍时晏将树枝上自己的外衣取下,轻轻地披在了苍术的身上。

他低头仔细端详着苍术的脚,那双脚洁白如雪,宛如玉雕般精致,然而,由于她光着脚在树林中捡拾柴火和采摘野果,上面留下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红色划痕。

跳动的火光轻抚着少女熟睡的面庞,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使她的面容显得格外安宁,恰似一幅静谧的画卷。

霍时晏默默地凝视着她,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深知,在自己昏睡之时,少女必定也曾在自己身边悉心守护,甚至为他寻药为他包扎伤口。然而,今夜过后,两人之间恐怕再难有如此亲近的时刻了。

他站起身来,在周围寻觅着,摘下许多柔软的藤条。然后,他在篝火旁坐下,开始为苍术编织草鞋,那动作熟练而灵巧,仿佛一位老练的匠人。这项技艺,是他在行军打仗的岁月里,向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们讨教而来的。原本,这只是为了在漫长的军旅生活中打发那无聊的时光,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门手艺竟能派上用场。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树木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秋日的清新与凉意,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打破了夜的寂静。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洒下柔和的银辉,照亮这片幽深的峡谷,照亮了这一对对彼此都有好感,却可能再也不会说出口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