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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大哥一样,让你爹省省心?”

“我让你去草原牧羊,怎么不见你把鞑靼给灭了?”

朱棣脸上没有半分笑容,肃然地瞪着朱高煦。

“给我十万铁骑,我立即去把鞑靼给灭了!”

朱高煦志气狂放,只可惜没用对时候。

父子二人火药味越来越浓烈,朱高炽感受到了氛围的压抑,忙劝说道:

“二弟,你去把无关紧要之人放了就好。”

“屁!”

朱高煦满脸不屑,嘴硬道:“人我刚抓,牢房的草窝他们还没躺热呢,现在让我去放人,我这脸面往哪搁?”

“我去!”

“这总行了吧?”

朱高炽拿得起放得下,很有担当。

“大哥。”

“你别总在爹面前装,累不累啊?”

“方孝孺余党杀了就杀了,勋贵又怎么样?”

“建文帝将刀架在那些藩王脖子上,他们都没有反抗。”

“爹对这些叔叔伯伯足够优待了,他们凭什么反?”

“真以为我们的刀刃不够锋利了吗?”

朱高煦唯恐天下不乱。

他不怕事,一身刚胆。

如果是在军营,朱棣一定会很欣赏次子的勇气。

不愧是他燕王的儿子!

但这里是奉天殿,今时不同往日了。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登天啊。

朱棣要考虑每一步的影响!

他要立威,震慑宵小。

不是逼迫群臣、勋贵、藩王联合起来。

朱棣的思维,正向政治方面考量。

“你就只会打打杀杀,一介莽夫!”

朱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给了朱高炽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朱高炽忙拉扯着二弟,退出大殿。

“大哥。”

“你拉着我干嘛?”

朱高煦挣脱后,满脸的不悦。

“爹都要登基了,你少惹爹生气。”

朱高炽和和气气地解释,没想到朱高煦根本不领情。

“爹登基了又怎么样?”

“他不还是我爹?”

朱高煦袖袍鼓荡,气冲冲地离去。

“二弟——”

朱高炽呼喊一声,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带着侍从去往监牢,将德庆侯府的家眷都放了。

“多谢殿下。”汤氏热泪滚滚,起起落落让她心神失守。

“夫人回去以后,当谨言慎行,尽量撇清关系。”

朱高炽言至于此,汤氏心领神会。

可是她依旧不肯放弃,撕心裂肺地哀求道:

“殿下,救救我儿吧。”

“他对大明忠心耿耿,从未做过枉法之事啊!”

汤氏的下跪,激发了朱高炽的仁善。

方孝孺一案,不应该继续扩大了。

朱高炽挥了挥手,命李伍打开了廖镛兄弟的监牢,放他们一家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朱高煦立即收到了消息。

“什么?”

“我大哥连廖镛、廖铭都放了?”

“他们都是方孝孺的门生啊!”

朱高煦百思不得其解。

说好的放德庆侯府之人,结果全都给放了。

朱高煦气不过,向朱棣打小报告。

“廖镛、廖铭都曾追随方孝孺学习,他们榜上有名啊。”

“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朱棣抬起眼皮,瞥了朱高煦一眼,又放下目光,继续处理国政。

朱高煦竟生出一种“我又错了”的错觉!

……

德庆侯府死里逃生,廖镛心有余悸。

他是方孝孺的门生,这一份师生之情,根本斩不断。

但廖镛也需要为了母亲考虑。

“继续留在京城很危险,不如到句容暂避。”

廖镛和弟弟廖铭商议。

句容距离京师不远,富庶不在京师之下,消息十分通畅。

“好。”廖铭一口答应下来,他隐隐有些后怕。

德庆侯府简单地收拾后,立即起身前往句容。

他们这一脉,算是彻底没落了。

祖先的荣光,被消耗殆尽,连爵位都丢了。

所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宗还是留下来一些秘密产业。

“京师风云变幻,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营救恩师。”

廖镛忧心忡忡,他从未放弃过机会。

或许等到燕王登基大赦天下,廖镛还能再次与恩师再次相见。

他肩膀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等到家族安顿下来,廖镛发现了句容商业的繁荣。

络绎不绝的车队,熙熙攘攘。

好似整个大明的商队,都途径此处一样。

商贾们操持着不同的口音,熟练地讨价还价,显得热闹非凡。

廖镛心神一动,竟有一股从商的冲动。

只可惜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他不可能舍弃“士人”的前途,追求商道。

要知道,只要家庭稍微富庶一点,都会鼓励子孙后代读书学文从政。

历史上有记载,截止嘉庆六年,盐商造就了139个进士和208个举人。

因为越有钱,越知道权势的可怕。

商贾没有靠山,和肥羊没什么两样。

句容正是因为找到了靠山,所以能够迅猛地发展。

在王守敬的监管下,句容的营商环境很好,最少没有尔虞我诈的案件。

廖镛仗着积累的才学,来到了句容县衙谋职。

他曾任散骑舍人,入狱后被革职。

江殷打探清楚廖镛的来历后,惊愕不已。

他不敢留下这位瘟神,又不想得罪廖镛,只好请王守敬出面。

江殷的小心思很简单,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必然会对廖镛敬而远之。

谁也不想沾染不详!

唯独王守敬气定神闲,泰然询问道:

“阁下出身德庆侯廖永忠一脉?”

这样的开国勋贵,非是等闲。

朱元璋曾亲赐“功超群将,智迈雄师”的牌匾。

奈何下场不是太好,因逾制被赐死。

“不错,在下德庆侯之孙,廖镛。”

廖镛没有隐瞒,做人坦坦荡荡。

王守敬看向廖镛的目光,有了微妙的变化。

方孝孺被诛十族,很是凄惨。

最终只有弟子廖镛为其收尸,得以安葬。

没想到此举触怒了朱棣,廖镛惨死,从父廖升及弟廖铭充军,母及廖铭之女发浣衣局为奴。

他明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依旧矢志不渝、毅然前行。

后世之人,很难理解这样的气节。

傻吗?

很傻。

方孝孺之弟方孝友奔赴刑场时,慷慨而歌:

“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这就是大明文人的风骨啊!

死很容易。

如何有节操地死,是一门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