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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笼鹤槛花 > 第128章 夏去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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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奏箫韶花烛夜,风流玉女才郎。同心结上桂枝香。如鸾如凤友,永效两双双。莫把画堂深处负,笙歌引入兰房。满斟玉斝醉何妨。南山堪作誓,福禄应天长。

张灯结彩,红绫飘荡,一派喜意的乐阳伯府里,满身红装的蓝玉被好友簇拥着,被亲戚裹挟着,在七分醉意之中被推进了洞房。

哪怕月上柳梢,但乐阳伯府中依旧人声鼎沸,笑语连连,好像要将这份热闹喜悦传遍京城,直达天明。

但有光亮就有阴暗,有欢闹就更显寂寥。

在皇城的一角,与之截然相反的安静角落里,一个消瘦孤单的人影正坐在檐下的石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眼神无波,面容平静,就望着那轮新月久久出神,好像只是这月光下的一株草、一棵树,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扉。

“我以为你今天会去看看。”

还没脱下女官的靛青色圆领袍,头戴幞头,一身装扮利落威严的女子撩起袍脚坐到秋水身边。

秋水闻声侧头,正对上素晴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秋水垂眼漫不经心地说:“我有什么好去的。”

素晴对着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努努嘴,语气带着三分调侃:“是吗?要真这么不在意,还用坐在这里睹物思人?”

秋水一僵,把手里的东西握得更紧,似是想把它全都藏进掌心。

“朱石栗色,上面绣着松枝鹿回图,这看起来可不像一个女子用的帕子。”素晴毫不留情地戳破。

秋水眼见瞒不过,便放松了双手,把手里的锦帕重新抚平叠好。

素晴看她轻轻叹气的模样,“啧”了一声:“你要是还喜欢他,就不应该放手。身份地位的差距算什么?只要你想得到的,就应该不顾一切地争取。”

听到这,刚刚一直显得有些沉郁的秋水却笑了,她说:“我就是在朝着我想要的东西,抛弃其他所有,不顾一切地争取啊。”

素晴愣了愣,但很快就懂了她所说的。

她摇了摇头,也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咱这承乾宫的风水问题。这多人,竟出不来一个情种……”

随后她再次看向秋水,认真地问:“但是,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秋水深吸一口气,身体后仰看向天边的明月:“若说留恋、不舍,肯定是有。但是后悔……”

“绝不会有。”

她说:“我绝不后悔。”

素晴听罢,拍了下她的肩膀,与她一同抬头看向月亮。

“对了。”

秋水突然想到什么,看向素晴:“楚姑娘还好吗?”

素晴惊讶挑眉。

她猜到秋水可能会问起今天的婚礼,会问蓝家的小公子是否开心是否忧郁,但她从没想过秋水关心的会是楚清怡。

素晴歪头想了想:“有什么不好的?娘娘亲自去给她撑腰,除了公主宗亲再没有比她体面的了。”

“那就好。”秋水放下心来。

面对素晴明白写着——“你是不是脑子不好”的眼睛,她轻声解释:

“就是觉得楚姑娘很不容易。经历这一番家破人亡,如今在这最重要的日子也是孤零零的,想来她心里会更难受。”

素晴的表情非常复杂,她能理解秋水对于同为女子的怜悯,但也有点不太能理解——

幸好,有人帮她把话说了出来。

“你还多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身后宫女房中还没睡着的杏儿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走出来,又心疼又无奈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地怼了秋水一句。

她甚至是气呼呼来到秋水身边,一屁股坐下:“之前在永春宫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眼儿的烂好人,哪个小宫女小太监有困难你都帮,但你的善心也有点限度好不好!”

“不提蓝家的小伯爷,就说那楚家小姐自己。人家是侯门贵女,咱们只是奴婢。人家就算遇到了天大的坎,照样是贵妃撑腰,侯府出身,嫁给勋爵贵族,比咱们好上千倍万倍。你有这功夫,怎么不多心疼心疼自己啊!”

杏儿虽然说得难听,但确实是想着为秋水好。

所以秋水也不恼,只是伸手轻轻敲了下杏儿的脑袋,笑骂道:“瞧你这样子!”

杏儿冷眼瞥她。

秋水说:“是,楚小姐是比咱们更高贵。但这世上总还有比我们更不幸,更贫苦,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啊。难道一个人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她身上发生的苦难就不是苦难了吗?”

“我也不是可怜她。我想楚小姐也从不想得到谁的可怜。我只是……”

秋水坠下眼睫,那一瞬月亮银白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透出一种微凉的涩意:“我只是有点物伤其类罢了。”

因为都是女子,因为都经历过苦苦支撑,堵着一口气不想被命运打倒,所以她才会在心里更怜惜对方。

当然……

“也是因为,楚小姐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虽然世事相悖,但我总还是希望——好人能有好报。”

这也是拉着我,没有彻底滑向深渊的唯一绳索。

秋水在心里默念。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谈论着今日白天的婚典。

一盏紫檀木嵌琉璃桌灯立在妆台的一角,朴素低调的外型上几只孔雀活灵活现地在火光中或昂首矗立或振翅四顾,跃然于纯净似冰的琉璃之上。

这样一个可以令人久久赏玩不能转睛的宝贝,它的主人此时却无心欣赏,只是坐在镜前出神。

繷丽的眉眼倒影在铜镜里,显出几分疲倦。

“娘娘今天怎么去给楚家主婚啊,起了个大早不说,还应付那么多人也太累了。”

素凝站在梅瑾萱身后轻柔地为她摘下头上繁重的饰品,看着镜子里梅瑾萱的倦容,嘴上心疼地抱怨。

往日里这些活都是素雪来做,但自从楚明怀进宫,梅瑾萱不放心便让她去了偏殿,时刻看顾。现在才由素凝陪在梅瑾萱身边。

梅瑾萱打起一个笑,闭着眼睛回复:“去收买人心啊。你看今天这么一遭,楚清怡不得为我肝脑涂地?”

“切~”素凝撇嘴嗤了一声:“骗人!”

梅瑾萱睁眼挑眉看她,素凝鼓着个小脸,说话时竟是一副恶狠狠地奸人相:“有小侯爷在我们手里,那楚清怡还敢不听话?别说背叛了,就是娘娘不用她,她都得上赶子为娘娘扫平障碍。”

好好一个雪灵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跟素晴学的,现在活脱脱的土匪做派。

梅瑾萱心中暗暗记下,得去跟素晴说一说,以后做坏事避着点小孩,别给孩子教坏了。

但她却没有反驳素凝的话,因为话糙理不糙,她说得没错。

梅瑾萱叹气,觉得孩子也不能总是打压教育,随即无奈夸了一句:“你这几日聪明了不少嘛。”

刚刚还奸奴模样的小姑娘,顿时嘿嘿傻乐起来,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可不!我最近都有好好读书呢!”

梅瑾萱掐了掐她的脸:“是,你最厉害~”而后转过身看着桌上的灯台思索了几刻,说道:“我去帮她并没有想太多……就是觉得,她爹娘要是知道她一个人出嫁,会伤心的……”

她掩在唇齿间的后半句话是——

曾经有人这样和我说过。

在梅瑾萱枕边有一个小盒子,里面夹层藏着一封信——她娘最后想对她说的话。

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很多。

从天冷了记得多添衣,天热了不要放纵自己少食冰。

到她从御医那里要的外敷药方,让她每日保养自己受过脊杖的后背。

她似乎要把这些年想说,但是不能说的关切一次性都说出来。

又似乎是想将未来应该说,但是再也说不出口的叮嘱倾诉。

最后,她写道:

小月亮,娘走了,别为娘伤心,娘只是比你提前一点,去找父亲和哥哥了。

对不起,娘本来是想替敏因和泽瑞送你出嫁的,但现在娘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都说出嫁,是女子的第二次新生。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

每每想到那天,娘的小月亮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奔赴那场喜宴,娘真的心如刀绞。

小月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纵使爹娘兄长不在,你也要找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如意之人,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嫁给他。娘会在天上为你们祈祷:珠帘绣幕蔼祥烟, 合卺嘉盟缔百年。

祝你今后,安康顺遂。

梅瑾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娘那么狠心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将她支得远远的,让她们不能见最后一面。但在之后,又留下这么一封长长、长长的信,满纸尽是她的不舍。

之前梅瑾萱每每想起,都不知道是埋怨更多还是思念更多,但今天她再次拿起这封信,心里只剩下庆幸。

说来滑稽,她头一次日次感激李惑,纳她为妃。因为这样,她就永远只能是这个“妾”,她永远不会有十里红妆,不能着凤冠霞帔。

她永远不会体会到如楚清怡今天,周围都是恭贺欢笑,漫天锣鼓中,唯楚清怡一人转身,身后只有烈烈白幡和祠堂中沉默的灵牌。

多可悲啊……

但她不会经历,想来她爹娘兄长在地下也就不会为她担忧心痛了吧。

宁安候府和乐阳伯府两家联姻,虽然因着之前宁安候承爵的事闹了一通,让两家颇受人关注,但到底比不过京中每天出现的新鲜事。过了一段日子后,人们便忘记了那天的热闹。

夏去秋来,等人们收起薄如蝉翼的纱裙直身,在越来越凉爽的天气里拿出锦缎绸料,做着应季的新衣时,宫中的菊花也开了。

楚明怀在宫里呆了两个月,从最开始因为陌生的环境时时不安哭泣,到现在俨然成了承乾宫一霸。

不知道是不是楚家血脉天赋异禀,在别的孩子七个月还只能自己坐着自出乱看,心有余而立不足的时候,楚明怀已经能爬得飞快了。

最主要的是,他精力太过旺盛,自从能自己移动之后,那是一刻都闲不住。

于是,梅瑾萱只能把承乾宫库房里积攒的地毯都拿出来。

西北进贡的狼皮、虎皮,波斯传过来的色彩斑斓的编织毯,宫里采买或自制的羊毛毯、漳绒毯,不管什么材质,什么搭配,适合什么季节,统统拼在一起铺在地上。就为了能赶上楚明怀这小魔王日益增长的巡视范围,不让他爬着爬着一不留神就到了砖地上。

这天梅瑾萱在雨泽殿里悠闲地烹茶,耳边是婴孩咿咿呀呀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她专注着手里的茶具,没发现殿中的人越来越少。

奶娘被尿了一身,回去换衣服。

小宫女跑出去拿尿布。

素凝在忙着抢救沾了尿液的波斯毯,素雪则去了厨房盯着厨娘做辅食。

现在只剩下一个宫女在看着楚明怀。

楚明怀眼珠子一转,抓起一个棉花小马扔出去,然后又指着它咿咿呀呀地叫着,让宫女去捡。

就在宫女回头去找小马的一会功夫,他就支着小手,哼哧哼哧地朝着门口爬去。

可以说是——四蹄飞快了。

就在他两条小肉腿用力,扒着门槛想要把自己支起来,然后靠自己努力翻越这座“大山”,奔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时,一道玄黑色的衣袍靠近,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他面前。

“咿呀!”

楚明怀拍手一呵,颇为霸气,好像再说:快给小爷让路。

没想到,来人却不像平时伺候他的那些太监宫女一样,与他心有灵犀,对他千依百顺,脚步不动,反而笑了。

一双苍白消瘦,却十分有力的手把他抱了起来,还似模似样地颠了一下。

他跨进门槛,朗声道:“这小子看起来胖上不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