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梧顺利和父母相认,崔成开心,直接休息一天,带着妻女回到了城中的宅子。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也是崔梧小时候最喜欢的宅子。
她站在院子门口,眼眶再次发烫。
钱月娇站在崔梧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年虽然变卖了大多数家产,但是这处宅子,我和你爹爹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刚开始想着你要是没有被选中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便生活在这里。”
“可惜后来我被选中上了戟月山。”崔梧看着钱月娇眼角的细纹开口。
“就是舍不得,总想着有一天你会回来。这一留,就是再也没有卖出去。”崔成上前,眼中含着泪花。
“没事,回来了。”
三人缓缓走进院子里面,满园欢声笑语。
戟月山后山一处洞府之中,潮湿的水汽在昏暗的洞府之中袅袅升起,一片迷离。
洞府暗泉之下,坐着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男子。
他眉眼俊朗,看上去二十几岁的样子,但是满头头发却是花白,像是稻草一般。
洞府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青年摇摇晃晃起身,看见了威严的掌门服饰。
闻掌门看着面前形销骨立的青年,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她回到了戟月山境内?”
青年看着闻掌门,轻轻往前走了两步。脚踝上面的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他声音沙哑,一双眼睛之中是难得的清明:
“我教过她,总还是有些因果在的。”
闻掌门再次开口:“我去帮你说,至于她愿不愿意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青年缓缓点头:“谢谢师兄。”
闻掌门转身,向着洞府门口走去。
“裁隽,你清醒的日子不多,我愿意帮你,只是不想那孩子留下什么心结,在这戟月山之中,老夫在,她便不会出事。”
裁隽听着老者冰冷的话语,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崔梧在家中待了不到半日,便是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出现在连月城之中。
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儿突然起身,钱月娇看着她有些疑惑:“怎么了?”
崔梧没有瞒着她:“娘,有长辈到了,我要出去一趟。”
钱月娇自然知道崔梧口中的长辈不是普通人,没有阻挠她,只是笑着问她:
“晚上想要吃什么?让你爹做。”
崔梧伸出一只手:“红烧肉,红烧排骨,鸡汤,秋月梨,春花酿。戌时之前回来。谢谢娘亲。”
说完这句话,女子便是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连月城上空云层中,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敛去唇角的笑意,看着面前的慈祥老者行了一礼:“崔梧见过闻掌门。”
闻掌门打量了一下崔梧。叹了一口气:“崔梧,我知道以戟月山之前所作所为,是不该再见你的。但是老夫这次确实是有事相求。”
“前辈于崔梧有大恩,但说无妨。”崔梧语气轻快。
“裁隽他想要见你。”闻掌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观察崔梧的脸色,然后他发现女子表情不变。
崔梧微微思索了一阵之后开口:“既是前辈所托,崔梧自然是要见见的。前辈,请。”
崔梧爽快答应下来,闻掌门反倒是有些不相信了。
“当真?”
崔梧无奈一笑:“总是要面对的,昔日师徒反目成仇,总是要说清楚。”
闻掌门点点头,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卷轴递给崔梧:“难得你愿意,他如今虽然虽然道心破碎,整日浑浑噩噩,但是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同门师弟。”
“崔梧,这件法器便算作是老夫此次的报酬,裁隽时日无多,你此次,便是算作替我了结他心中愿望。”
崔梧没有推辞,收下了那个卷轴。
闻掌门给的自然都是好东西,现在还要推辞,反而看上去和戟月山不清不楚的。
黑暗潮湿的洞府之后弥漫着水汽,洞门打开,崔梧一眼就看见了水域中间平台上面的裁隽仙尊。
在崔梧的记忆之中,裁隽仙尊一直是清冷庄重的模样,此时却像是被伤了翅膀的仙鹤,坠入凡尘,破碎不堪。
女子走到他面前,轻轻开口:“仙尊,我来了。”
裁隽缓缓抬头,看向一袭水蓝色衣裙的女子,漂亮的丹凤眼之中出现了一抹难以明说的情绪。
“你来了。”青年声音沙哑,他缓缓站起来,往崔梧的方向走了两步。
崔梧往后退了两步。
看见了崔梧的动作,裁隽仙尊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苦笑着开口:“你还在怪师尊?”
崔梧摇摇头:“仙尊还是好好调养得好,崔梧现在有师尊,家师乃是玄煌宗寂元峰峰主灵元子。”
“再说,于戟月山修行的时间之中,崔梧从未怪过您。”
女子声音清冽,礼数周全,但是却平白给人一种距离感,让裁隽仙尊不舒服极了。
他继续开口:“我知道当年我偏向她,你心中总该是有些怨愤的……”
“仙尊!”崔梧打断裁隽仙尊的话:“您想多了!”
“人心皆有偏颇,仙人也不例外,在此之上,崔梧从来没有怪罪过你。”
女子叹了一口气:“您到现在还不明白。”
女子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仙尊自问,我之所以自受炼魂鞭,离开戟月山,之所以殚精竭虑要杀了祁夭夭,真的是因为您的偏心吗?”
崔梧声音之中满含冷意,冰寒到极致。
“也许在很多人眼中,我确实应该恨她,恨她占尽师长宠爱却不知勤勉,恨她针对与我处心积虑……”
“但是仙尊知道吗?崔梧最恨的,是她勾结魔族丧尽天良,滥杀无辜心狠手辣。将戟月山万年的坚守踩在脚底,让人族修士的血泪当作笑话!”
裁隽仙尊怔住,蓦然苦笑起来。
良久之后,青年抬头看着崔梧:“我也是一样对吧?”
他模糊的记忆之中出现了当年崔梧经受炼魂鞭之前说的话。
“我就是个……伪君子!”
“仙尊。”崔梧再次开口。
“元明下界不比上界,但是连月城在这里,玄煌宗在这里。我所珍视的,他人所珍视的一切,都在这里。”
女子眼中仿佛生出了两团明亮的星火。
“我愿她长盛常在,这就是我崔梧活着的意义。”
裁隽仙尊看着崔梧,轻轻开口:“你回去吧!”
崔梧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走,在快要到洞府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青年沙哑的话语。
“玄煌宗的那个小姑娘,眼力很好!”
崔梧笑得灿烂:“我大师姐一直都很好!”
“玄煌宗的大家都很好!”
崔梧离开戟月山的当天晚上,裁隽仙尊自戕于山洞之中,弟子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闻掌门没有多说什么,差人将他葬在了后山。
而这一切,都和玄煌宗寂元峰崔梧……
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