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死了?”
圣上面无表情地靠在床榻边喝着药,周身的低压吓得伺候的小宫女战战兢兢跪在那儿,双手捧着托盘高过头顶,只恨不能自己消失在这殿内。
“是,奴才亲眼看着断了气,受了十二个时辰折磨,指甲都抓挠断了,人死的时候面目狰狞,骇人得紧。如今尸身还停在听雨阁内,奴才斗胆问一句,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汪慎恭声回着话,半点儿看不出破绽。
“一个低贱的采女,有什么可处置不处置的。拖出去和染病的宫女一般处置办法就是。对外,也不必报死讯,左右她一个低位妃嫔,本就被禁足,也无人会注意。”
宫里染病的宫女内侍,因着怕是疫病引起宫内外的传染,所以并不会让家人领回,在死后会被统一草草安葬在皇都城外的静安岗。
一个后妃,如此安葬,可见圣上对其还是恨意未消。
“是,奴才明白。”
汪慎恭顺退下,圣上也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让那伺候的小宫女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一人。
奸夫是拓跋侑这件事,只是他的猜测。
但圣上心中却十分笃定这个猜测。
太平司这么多刑罚扛下来,张氏依旧如此硬骨头不肯招认奸夫,似乎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是根本没有这个奸夫。
但这种可能简直引人发笑。
难不成张氏竟是梦中得上天眷顾因即有娠吗?
二则,便是这奸夫身份不能示人。
张氏身处内宫,极少能够与外男相见,似乎除了宫宴,便再没了其他机会。
而提起宫宴,圣上便瞬间想到了张氏在上次招待四国使团宫宴上的消失。
那时间,似乎和她的身孕也对得上。
这也符合张氏不肯招认奸夫的做法。
或许,她还指望着拓跋侑将来为其报仇。
而且,宣元曦是如何中毒的?
因为他察觉到了拓跋侑对张氏的轻佻凝视,故而上前阻拦。
这或许,牵扯不上轻佻,而是暗送秋波。
只是,圣上唯一的不解,便是拓跋侑为何要对宣元曦下手。
他可是张氏的孩子。
但很快他便想通了。
元曦是张氏的孩子不假,可终究不是他拓跋侑的。
拓跋侑和一个宫妃私通,最大的目的,应该还是牵扯到了皇位传承。
若是皇位上坐的是他拓跋家的血脉,那大雍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漠北之物了。
那他怎会允许自己还未降生的孩子前头有一个亲生兄长挡路。
尤其这个兄长还聪慧伶俐。
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将来张氏会如何抉择?
不如早下手为强。
圣上越想越觉得对得上,竟是当着刑澍的面气得直接又吐了血。
在将张盼儿关入听雨阁那日后,这是圣上的第二次吐血了。
张盼儿之事对他打击极大,倒不是他有多爱这个女人,而是连表面上对其最恭顺的张盼儿都能做出这等丑事,这彻底打击了圣上自以为对后宫掌控自如的自信。
两次吐血,也让圣上再度病倒了。
都不用成安诊脉,他也清楚,自己本就不多的寿数,这次又要大打折扣了。
猜到了奸夫,接下来便是处置。
在圣上看来,张盼儿竟敢秽乱后宫背叛自己,便是将其挫骨扬灰都不能解其心头之恨。
张氏全族,他也恨不能全都斩首示众。
但刑澍提醒了他。
如此动作,必会引人注意。
漠北说不准如今还在皇都有尚未拔除的情报暗桩,若是因此引起了拓跋昊焱的注意,进而破坏了晋赟在漠北的行动。
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圣上也担忧处置动作过大会被朝臣揣测。
张氏再如何,也是祉王生母,贸然将其全族处置并将其挫骨扬灰,总会引起前朝过度的关注。
他们也不是傻子,这般极刑,极容易便猜到张氏是犯了何等罪行。
这种猜测,史册上自不会也不敢记载。
但那些民间野史呢?
圣上可不想这样一桩丑闻与自己如影随形,甚至盖过自己的功绩。
悄无声息处置了,是最好的办法。
更何况,圣上也让太平司的人悄悄取了宣元曦的血来滴血验亲。
结果倒是让他能够慰藉些许。
最起码,这还是他的皇子。
虽因着张氏的丑行,圣上对宣元曦的那点子内疚和心疼也是荡然无存,但这孩子已然命不久矣,圣上也不愿再苛责他。
将张氏处置了,待到日后,让大雍铁骑将漠北拓跋全族夷族,也算解了自己心头之恨。
只是,圣上有些愣神地望着头顶绣着繁复龙纹的金色床幔,心中有些抽痛。
自己是皇帝,是堂堂一国之君啊。
为何她们要如此对待自己?
纪容卿与谢望之私通,安静越的刺杀,上官令好用药争宠,张盼儿私通不说,还意图勾结漠北,篡夺皇位。
自己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们?
地位、宠爱,荣华富贵,自己都给了她们。
可为何,自己这一生,却要遭到如此背叛。
甚至这一刻,圣上连桑月见都不敢再信了。
他还能信吗?
这宫里的女人,还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