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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上期待的眼神中,宣明曜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看起来有些岁月痕迹的书信,交由一旁的江寅呈至御前。

“这是拓跋昊焱和当时漠北前线副将拓跋辛嵬的书信,里头详细提及了关于如何处置呼延兄弟二人的细节。当年,李进便是为了拿到这封书信才被人发现了踪迹。他当时将这封书信藏至一处隐蔽之地,并未贴身带着,便是怕被人擒获后将此信拿回。而果不其然,虽然未曾被漠北大军抓获。但在拼死回到军营后,崔珏的副将派人对他浑身上下严加搜查了一番。而李进便是在那时确认,书信上提到的崔珏通敌一事,是真的。”

圣上展开那封书信。

上头是漠北文字,他看不懂,但既然明月奴如此说,想来上头的东西应该是真的。

“拓跋辛嵬?朕记得,此人十多年前便病逝了吧?”

这人也是漠北王室的一员,也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

不过,据说是犯了心疾,年纪轻轻便去了。

若是他当年也参与进了这件事,那这心疾,可就有许多可琢磨的地方了。

“拓跋昊焱为何会找上崔珏?此等要紧之事,找一个大雍贵族出身的将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事要是未成之前泄露出去,心寒的呼延兄弟二人绝对能带着大军直接杀回漠北王都,要了拓跋昊焱的项上人头。

拓跋昊焱为何能够如此放心?

“李进也对此心有疑惑。这些年来,他虽然大多时候定居在宛陵,但一直未曾放弃追查当年之事。在他看来,自己哪怕是死,也要查明此事,为大雍解决一桩祸患。也是机缘巧合,儿臣在两江查案之事,恰巧撞破了鄞朝谋逆之事。而卞明瑞为着复国一事,收集了不少机密情报,其中有一桩,却和崔珏当年之事联系到了一起。父皇可还记得,崔家当年进军营的,除了崔珏,其实还有一人。”

“崔瑀。”

圣上瞬间就想起来了。

倒不是他真的记忆超绝,而是当年崔瑀的陨落实在是皇都内的一大憾事。

崔家精心培养出的嫡长子,与当时陈家的长子陈缙可谓是齐头并进。

只是,比起陈缙的文采见长,崔瑀的出众更多表现在弓马骑射上。

他的文采虽然也是一等一,但偏偏为人有些“叛逆”,放着崔家安排好的科举之路不走,一心非要入伍打仗。

当时,崔珏入伍之时,崔瑀也一同偷偷入了军营,待崔家知晓此事的时候,大军已经离了皇都。

崔家无奈,只能派了族中的护卫一同入伍前去北疆保护崔瑀。

但可惜,最终崔瑀还是死于前线战事。

派去的护卫也都尽数死于漠北的陷阱中。

最后,还是崔珏冒死从漠北的防线中带回了崔瑀的尸身。

为此他还身中数箭,差点儿便没了性命。

此事,乃崔家一大痛事,当时连先帝都曾因此扼腕叹息过几声。

曾经大雍最璀璨的两位郎君,竟都是早逝的结局。

如今提起崔瑀……

“崔瑀之死和崔珏有关?”

圣上对于这种戏码向来十分敏锐,迅速抓住了重点。

宣明曜缓缓点了点头。

“崔瑀当年被围困,崔珏本有机会救下他。可是,他没有。”

一句他没有,里头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不是不能救,而是没去救。

崔珏,是故意看着崔瑀身死的。

想到崔家内部的复杂境况,想到崔珏旁支的出身,圣上已然明白了。

左不过是那些事。

头顶上有人压着,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只是……

“被发现了?”

圣上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话语中却是十分笃定。

宣明曜轻轻点了点头。

“这便是拓跋昊焱选择他的理由,当年之事被漠北的探子看到了。并且,他们将崔瑀身旁的侍卫尸身带回去了几具。其中一人并未断气,而是被漠北人救下来,软禁了起来,成了崔珏的催命符。所以,崔珏不得不去做。左右,他也能从其中得到好处。这些事,李进当年偷听到后可谓是心惊胆战,崔珏彼时势头正盛,是朝廷最看重的武将,甚至于,马上要成为北疆的主将。他虽然有心检举此事,但一则他势单力薄,元大将军当时也根基不深,李进更担心因为自己牵连到元大将军,故而并未将此事告知。加之后面朝廷的判决,李进有些心灰意冷,便在被换出军营后,拿着这封书信远下两江。”

“直到如今因着两江谋逆一事,李进也见到了父皇您的英明果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为自己洗刷冤屈之心从未有过动摇,所以便拿着这信件找到了儿臣。儿臣原本不想掺和此事,但看到这封书信,却变了主意。”

宣明曜不信自己的父皇对这封书信不心动。

这封书信上的漠北文字或许父皇看不懂,但那最后加盖的漠北汗王私印,他却是识得的。

当然,他永远不会知晓,这份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元颖手底下的人用了一夜时间伪造出来的。

汗王私印,景王自然是不会知晓的。

可上一世的漠北大汗妃自然识得,拓跋飞绫更是识得。

双重保障之下,这私印自然还原得分毫不差。

至于崔珺通敌叛国,确有此事。

只是和李进被诬陷一事并无什么直接关联。

李进其实直到今日也不知当初他被构陷到底是因为得罪了人还是为何原因?

左右不过是他挡了别人的路。

但不重要了。

如今当年那支潜入小队中的人,只活着一个李进了。

那自然,李进说什么,当年的真相便是什么了。

宣明曜知晓此事,是因为上一世拓跋昊焱曾在酒醉后将此事当做谈资说出。

当然,酒醒之后他多番试探过宣明曜,想要知道他是否有浑浑噩噩之间说出什么不该让其知道的。

宣明曜成功糊弄了过去。

她手中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

元颖的人查了好几年,虽查到一些线索,但终究不够为崔珏定罪。

不过,宣明曜想,父皇应当也不想为崔珏定罪。

崔珏之前做过什么,都已经影响不到如今的朝局了。

不知是否被人拿捏住把柄这件事压在心间太过沉重,总之,崔珏早早退出了朝堂的权力中枢,他如今膝下虽有一子,但那也是崔家过继来的。

某种意义上,他的血脉已经彻底断绝了。

而崔家也算是崔珏阴谋的受害者,毕竟他们最看重的继承人死在了崔珏的冷眼旁观之下,他们还硬生生捧着这个杀人凶手数载。

此时贸然为崔珏定罪,一则无人可惩,二则当年的北疆大捷将彻底成为一场笑话。

在即将对漠北开战的当下,这是大忌。

宣明曜恭敬低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讥讽。

不过一个翻案,却要自己抬出如此多的条件来,才能换得一丝松动。

但这原本不该是最正常的一件事吗?

既是冤案错案,何时再提起,都是该细细查问还人公道的。

为何理所应当的事,如今却成了需要费心筹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