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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张玘避开了府中众人,一身低调的玄色衣衫来到了云海轩。

云海轩在太守府是一处很少有人来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张聘一位宠妾的居所,三面邻水,唯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入轩内,四周风光极佳,推窗便可见太守府内那最为灵巧秀丽的水景——海棠烟雨。

只是,那位宠妾红颜薄命,不过侍奉了张聘短短几年便去了。

这云海轩也被封存了起来,再没人住过。

“长兄。”

张玘推开云海轩那扇门后,第一眼便看到了站于窗畔的张淼漪。

她今夜也穿了一身湛青色的衣裙,低调得近乎隐在了房内的昏暗中。

若不是月光透过窗纱洒了进来,怕是还真不容易注意到那里站了一个人。

不过,到底是人年轻,就算是这样一身有些老气的衣裳,依旧衬得她肌肤胜雪,更添几分高洁温婉。

“淼漪。”

张玘走到了张淼漪身前,他也不准备啰嗦。

他们如今都出不得府门,在太守府上的见面,每一瞬都是提心吊胆的,这府里到处都是他那位好父亲的眼线,他们今夜的这次见面随时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所以,自也不必说那些客套话。

张玘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是他,是吗?”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是让张淼漪给他一个确切的回答罢了。

毕竟,这太守府被看得密不透风,母亲又不是那种柔弱无依的性子,她铁腕手段治家,且膝下一子一女,地位稳固,既得夫君爱重,又得妻妾敬服。

谁敢对她下毒?

谁又能对她下毒?

答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唯有她的枕边人,这偌大太守府的真正主人。

张淼漪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惶恐和不安。

“长兄,我也是昨夜才得知了这件事,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她的眼底沁出了一点湿意,眼神里也带着几分迷茫。

“昨夜,我将自己要嫁给谢望之的事说给了姨娘,毕竟再过几天,我就要成为孙家女,以孙家小姐的身份安心待嫁了。我不能一直瞒着姨娘,所以昨日寻了机会想要说给姨娘听。谁知道,姨娘听完后却激动地当即呕了血。”

张淼漪口中的姨娘,便是她的亲生母亲樊姨娘,那个一直缠绵病榻,却奇迹一般在张夫人的雷霆手段下生下了一子一女,是张宅满院姬妾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存在。

“我吓坏了,想要为她唤医师,姨娘却阻止了我。而后,她告诉了我一个大秘密。”

张淼漪轻轻摸着那冰冷的窗框,眼神空洞望着窗外。

这云海轩真是好地方,随便一扇窗户看向外头,呈映出的景色都是一等一的。

海棠烟雨。

若是四月春日里,池边海棠花盛开,嫣红的海棠花铺天盖地,如同烟霞一般。

一阵春雨过后,水雾缭绕,构成“轻烟笼晓髻,细雨点新妆”般朦胧浪漫的美景。

那淡淡的水雾萦绕,更让云海轩变得仿若瑶池仙境一般缥缈动人。

当初建这云海轩的人,应当存的意思,便是要把这轩阁中人当做瑶池仙女一般娇养。

可惜,这云海轩的主人,实在是太过红颜薄命。

“姨娘说,她并非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母亲,弟弟的母亲,都是这云雨轩曾经的主人,那位红颜薄命的秦姨娘。”

张淼漪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张玘瞬间僵在了原地。

秦姨娘的儿女?!

可是,秦姨娘不是十多年前就去了吗?

若说她生了淼漪,年龄还勉强对得上,可二弟出生之时,秦姨娘不是已经病故了吗?

张屺其实也并未见过这位秦姨娘。

秦姨娘盛宠之时,他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并没什么清晰的记忆了。

只依稀记得,母亲身边的嬷嬷们曾经念叨过几句,说什么云海轩的狐媚子。

可母亲嫌弃她们说话难听,斥责了几句,便不准她们再继续说下去了。

“为什么,要将你和二弟放到樊姨娘的名下?秦姨娘是父亲的姬妾,为何就不能……”

除非,这位秦姨娘的身份有异。

张淼漪苦笑一声。

“姨娘说,她起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有一天,自己突然便被软禁在了屋内,不允许随意进出。后来她才知道,那段时间她被诊出了喜脉。”

“多么可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几个月后,襁褓中的我被送到了她的院子。母亲告诉她,她从此之后便是这孩子的生身母亲,无论谁来问,都是这个答案。否则,她便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了。”

“姨娘惶恐了一些日子,但很快,她便察觉到,有一个孩子对她来说其实是好事,她在这满院的姬妾中,也算有了个傍身的依靠了。于是便一心一意抚养起了我。母亲身为主母,待我虽然严厉,但该给的教养也从未短缺过。姨娘本以为日子就这般平静过下去了,直到她再度被软禁在了院中。”

和几年前一般的流程,樊姨娘瞬间便反应过来。

她应当是又“有孕”了。

她此时的心中没了几年的惴惴不安,反而是安心等待着那个孩子的到来。

直到,张夫人面色凝重抱着一个襁褓来了她的院中。

“这便是你的儿子了,是老爷的第二子,樊姨娘,你要好好抚育他。这孩子体弱,日后,你便安心在院子里抚养他,无事别出来走动了,免得孩子体弱招了病反倒不好了。”

樊姨娘起初没反应过来。

得了一子不是好事吗?

为何要将自己软禁起来了?

而且,夫人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是因为这是个儿子吗?

可自己的家世如何能与夫人相较?

且夫人所出的大少爷天资聪颖,三岁便能诵读诗书,五岁便能流利做诗,哪里是一个襁褓中不知天赋的孩子所能比拟的?

一切疑问,在她仔细查看了那个孩子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