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当街状告的灾民,被谢望之留在了驿站中。
同时,派了十个护卫严加看管。
防止他们逃了或是死了。
而后,谢望之又让护卫去查了一查这两个灾民的底细。
这一切都忙完,也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时间太晚了,加上手头证据不足,此时自然不是去太守府对峙的好时机。
虽说自己是圣上亲封的巡察使,代天子巡察两江,但谢望之如今对张聘几乎有了阴影。
这个人实在太过狡诈毒辣。
自己不能贸然和他对上。
而且,这两人的证词谢望之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太守府、卞长史、东方家、孙家、周家……
这两个人口中所谓的两江真相,几乎将所有数得着的世家都牵扯了进去。
谢望之心惊的同时,也不由怀疑。
这两个人,未免也知道的太多了。
他们不过是普通灾民。
哪里来的门路能知道这么多秘密?
这些官员和世家密谋的事,也不可能如此不加遮掩,闹到他们这等平民都如此清楚了。
他们的背后是谁?
庆国公?
还是两江旁的势力?
正在思量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谢望之瞬间警惕了起来。
“大人,是小的。晚膳已经送来了,您是要在房内用还是去膳堂?”
是驿站伺候的仆从。
松了口气,谢望之沉声道。
“屋内布膳吧。”
两个仆从拎着食盒进来,将五菜一汤小心摆放在外间的桌上,而后又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伺候了这位大人好几天,他们也了解了些大人的习性。
这位谢大人最不喜旁人打扰的。
虽然心思繁乱,心头压了太多的事,但忙活了一阵儿,如今谢望之也是有些饥肠辘辘了。
他将其他心思先放下,专心准备用膳。
只是,刚一拿起筷子,他的神色一凛。
这筷子。
轻轻摸了摸银筷的尾端,谢望之将其往桌上轻轻一磕,竟是尾部掉下了一小块。
而后,一张细细卷在一起的纸轻声掉了出来。
是自己和卿卿约定的书信密网。
展开纸张,谢望之粗粗看了一眼,而后蹭一下站了起来。
甚至因为激动,身后的梨花木凳都被带倒了,倒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可要小的进来?”
门外的仆从立刻焦急问道。
谢望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没事,你们不必进来,门口等着便是了。”
仆从们得了回答,自然也不会多问了。
而屋内,谢望之无声大笑,紧紧攥着手中的纸张,嘴几乎咧到了耳朵后面去。
卿卿有了他们的孩子!
他们要有孩子了!
他欣喜地在屋内转了好几圈,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谢望之不知道的是,他在屋内自以为隐秘的狂喜,很快便被驿站中早就安插好的暗桩,悄无声息传到了好几处地方去。
“看来已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了啊。”
因着如今的形象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宣明曜这些时日无法练武,也觉得整个人有些坐不住。
此刻屋内,她正以发簪为箭矢,一只红玉的环形耳饰两端系着丝线当作礼器,玩起了投壶来。
如今,宣明曜坐在榻上,正闲散无聊投着玩儿,元颖则是坐在她的一旁,陪着她一起投。
元颖刚刚投完了一轮,都没进。
毕竟,那耳饰的圈口,就比那发簪大了那么零星一点儿。
又是横放,根本看不清楚。
加上宣明曜又把那耳饰礼器设在了相隔两丈远的屏风处,难度瞬间又拔高了不少。
“不光他知道了,想来太守府以及一些关注驿站的地方,此时都收到了些风声。当然,让不让他们知道,还得明月你来点头了。”
歪倒靠在了宣明曜的腿上,元颖笑盈盈道。
出了宫,她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好似也更加亲密了些。
虽说之前已经是远远超出了寻常伴读的信任和亲厚,但到底是在宫中,许多时候还是要顾及着皇家威严和礼仪。
但出了宫后,一些束缚也没了。
元颖总觉得,公主看她的眼神,是充满包容和期许的。
目光中都是带着暖意的。
她总是最大限度地信任自己,支持着自己。
仿若一双温柔的手,托举着她,让她永远有着向前的力量。
元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中了邪一般。
明明公主还比自己小。
怎么会让自己觉得有仿若长辈一般的感觉。
但尽管心下纠结,元颖还是越来越爱和自家公主黏在一起了。
她本也不过是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小女孩儿,虽说因着自幼丧母的缘故,她懂事坚强得比旁人都早。
但在公主面前,她总是会露出一些稚气依赖的模样。
宣明曜轻轻一笑,又随手掷出了一只银簪。
她的手边还摆着两个大首饰匣子,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色钗环。
都是用来投壶的。
张聘能够知道远在皇都的妃子私情,自然是自己透露给他的。
这等秘密,怎能自己一人独享。
那下一个,自己要透露给谁呢?
“绮陌香坊,邈娘不是传信来,说乐锦近日需要我们配合给她做场戏,好彻底拿下卞明瑞的心吗。”
随手拈起一支云纹金簪,朝着前方甩去,宣明曜低头望向元颖,轻声道。
“阿颖,这现成的机会不就来了?”
元颖静静看着远处悬挂着的红玉耳饰。
那支金簪,干脆利落从耳饰的环形中穿了过去,落在了地上。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安排。”
两人之间,如今有些事已经不必说得太清楚了。
元颖瞬间明白了宣明曜的意思。
关于皇都内的那个秘密,很快就会到卞明瑞的手上。
而这个秘密又很快会被谢望之“发现”走漏了风声。
私通后妃,混淆皇家血脉,谢望之绝对不会让知道这个秘密的外人活下去的。
所以,卞大人遇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至于这刺杀的人到底是不是谢望之派去的。
公主说是,那自然就是的。
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明月放心,这场戏,我一定给乐锦做足了铺垫。至于这刺杀之人,不若就让裴九安去吧。他那一手让箭矢拐弯的本领,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可不得好好用到了极致。”
明明是气势汹汹朝着目标而去的箭矢,但实际上,却在射出去的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旁的去处。
距离人不过一尺距离之时,那锐利的箭矢竟会悄悄拐弯。
谁会想到生死一刻之时,这箭矢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真正要他的性命呢。
这般世所罕见的绝技,最适合用来演这出戏码了。
“好,你和九安去办吧。”
宣明曜侧头一笑,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