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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张玘面带怒色的脸,张淼漪那娇美的脸庞之上笼罩了一层淡不去的愁色。

“兄长,事已至此,淼漪只能认命了。您不必为了淼漪去和父亲再起什么争执,没用的。”

她观察了下四周,发现没什么仆人在此经过后,扑通一声给张玘跪下了。

“兄长,淼漪只有一件事想要求您。”

张淼漪的手,静静攥住了张玘那玄色衣摆。

“父亲已经做主为我和谢大人签下了婚书,为了掩人耳目,我将被过继到孙家,以孙家女之名出嫁。马上,我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唤你一声兄长了。淼漪只想求您,待我出嫁后,请您帮忙照拂姨娘和弟弟,不求让他们荣华富贵,只求保全性命安康,求您了!”

张淼漪的那双杏眸里,满是晶莹的泪珠,仿佛屋檐上断了串的水珠,扑簌扑簌落个不停。

“兄长,这个家里,淼漪能求的人,只有你了!”

夫人病重,无暇管事。

其他侍妾更是各扫门前雪不会管闲事。

她那位好父亲只会把母亲和弟弟当做能够拿捏自己的利器,甚至随时能够为了威胁自己而要了他们的性命。

母亲病得起不来身了,弟弟更是那副样子,在父亲眼中,他们两个人早就除了拿捏自己没有任何价值了。

唯有长兄,他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善心。

那一瞬间,张玘有些无颜看张淼漪的眼睛。

他最是知道这个妹妹这些年来的艰辛。

母亲出身世家,对内宅管辖手段极为狠辣,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后宅除了母亲外,唯有张淼漪的母亲,那位出身低到尘埃里,且如今病弱的樊姨娘能够诞育下一子一女。

其他侍妾,便是再得宠,也无子嗣上的消息。

虽不知樊姨娘有何特殊,但生下的这一子一女,并未为她换来生活的多大改变。

她依旧是个卑微的侍妾,连出门的资格都没有,日日缩在那一方小院子里,父亲似乎也并不如何宠爱她,一年到头也不见会想起她几次。

按说她生下了太守府的次子,就算是庶子,抬成侧室给二弟一个好些的出身也是应当的。

但偏偏,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甚至她辛苦生下的那个孩子,十年了,从未出过那间院子。

就连张玘也就见过一面,还是他刚刚出生尚在襁褓之时的匆匆一瞥。

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仿若被整座府邸遗忘了。

张玘曾经提过让二弟进学的事,可也被父亲搪塞了过去。

到底只是个庶弟,后面张屺忙了起来,便也将这件事情丢到了脑后。

唯有张淼漪。

她没有忘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十五年来,她日日严苛要求着自己,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女红熏香……她是一个庶女,若是母亲不提,她自然是得不到悉心的教导。

她便日日偷偷在长姐的窗外看着,看着那些女学究的教导,自己悄悄跟着学。

才偷学了两日,便被伺候的婢女发现了,告到了母亲那里。

她自然是受了责罚,挨了十下戒尺。

但母亲却也最终允了她和长姐一同进学。

张玘知道,在母亲看来,一个庶女的婚事,是可以拿来为自己将来的仕途增添助力的。

淼漪也知道。

但她从未怨过。

她的天资不是最聪颖的,但一直是最刻苦的。

便是一向对她态度平淡的母亲,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身上的韧劲儿,世所罕见。

十五年的时光,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闺阁少女,才名更是两江皆闻。

正是因为怜惜她的这份不易,在得知父亲或许有意要将张淼漪嫁入皇都的关平侯府为续弦之时,张玘直接为张淼漪和东方随之牵线搭桥,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以两人的感情倒逼两家定下了婚事。

那关平侯已过不惑之年,膝下更是儿女双全。

淼漪嫁过去,会是怎样的结局?

但张玘没想到,哪怕婚事都定下了,自己不过离开太守府一月,淼漪依旧是毁在了父亲的手上。

且不说谢望之并非良配,就算他是个有真才实学且深得重用的能臣,淼漪以如此手段嫁了过去,如何能得夫君的真心?!

她的一辈子都已经毁了!

张玘清楚地认识到,父亲,已经越发疯魔了。

他如今为了自己的荣华和前途,已经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了。

那下一步,他还可以牺牲什么呢?

心下复杂翻涌,张玘轻叹一口气扶起了张淼漪。

“你放心,樊姨娘和二弟也是我的家人,我自会庇护他们二人。你……”

他想要叮嘱张淼漪一二,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似乎都显得虚伪。

“兄长。”

张淼漪轻轻笑了笑,打断了张玘那未说出口的话。

“这是淼漪的命,我认命了。”

而后,袅袅福身,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一滴泪伴随着转动的弧度,悄然落在了张玘的手背上。

张玘愣了许久,直到有仆从经过向他行礼,他才恍然惊醒。

眸色暗沉了下来,张玘收回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回到自己院落的张淼漪,则是已经彻底没了刚刚的柔弱模样。

她屏退了众人,回到房间后,展开了手心的纸卷。

上头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谢望之在皇都中早有意中人。其意中人,早已为人妾室,二人私通款曲,珠胎暗结。】

刚刚路过一个婢女时,她的手心便被塞进了这样一张纸。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日,昨日,自己都有收到这密信。

而这两张密信,也是促成自己今日在张玘面前落泪的根本所在。

她虽然生得一副娇柔外貌,但并不是那种柔弱爱落泪的性子。

眼泪在许多时候,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那夜和谢望之的事,是她迫不得已,甚至于那时候她对谢望之还抱有一丝歉疚。

到底是自己毁了他的亲事。

但很快,张淼漪就收到了一碗汤药。

那是谢望之送来的,还叮嘱人必须看着她喝下。

而她那位好父亲,很是宽纵地就让人带着汤药来了她的面前。

张淼漪当着他们的面喝下了汤药。

转身便抠嗓子强行吐了出来。

也就是在那天,她收到了第一封密信。

那里头写道,谢望之送来的那一碗汤药,是绝子汤。

药效极为猛烈,女子喝完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孕,且终生都将下红淋漓,进而影响寿数。

而那汤药的功效,张聘是知道的,他默许了这一切。

张淼漪根本没让人去查。

因为,她知道,这是真的。

尽管她以最快速度抠嗓子吐出了大半汤药,可服药过后不过半日,她便突然来了月事。

且一直腹痛难忍,冷汗淋漓。

仅仅那么点儿药,就有如此功效,若是自己真的全喝下去了,怕是没几年好活头了吧。

那一刻,张淼漪的心,彻底凉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奋起挣一条活路了。

这个家里,不会有人救她。

她只能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