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刚刚临江阁里的那位,便是未来的少夫人吗?”
傅遥光此次前来茂临,除了必要的护卫之外,只带了两位小厮。
青嵩和苍术。
傅家早已不是曾经的望族了。
那个无法治愈的奇病就仿若一个摆脱不了的诅咒,长达几十年的跟着傅家,吸食着这个家族身上所有的生机。
当初,傅家也曾大江南北遍寻名医,想要治好家族的奇病。
可惜,家财散尽,也没求来个好结果。
后来,他们便安心留在了两江。
傅家的病,奇怪到了极点。
若是女子,多数腹中便会小产,即便生下来也根本活不过周岁便会夭折。
若是男子,勉强能够挣扎长大,但是绝对不过三十之数。
傅家这个家族仿若得罪了太一上神一般。
老天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活下去的生路。
生男是死,生女亦是个死。
所以如今的傅家,人丁凋零不说,也早已算不上什么望族了。
族中老宅伺候的仆人也不过双掌之数,傅遥光这个长公子,身旁也唯有两个小厮。
此次前来茂临,他也尽数带上了。
两个小厮也是一头雾水。
自家公子怎么突然就要娶妻了。
其实几年前老夫人就在给公子相看妻室。
尽管傅家有着举世皆知的奇病,可傅家男儿的出众也是众人皆晓的。
一门三状元,那是何等风光。
就算后来退居两江,家中子弟因着身患奇病的原因不入仕途,可才名也是远扬大雍。
对于名门望族,傅家或许不是一门好婚事。
可对于出身略普通一些的人家,傅家依旧是个极好的选择。
诗书传家,底蕴深厚。
但公子却死活不同意成婚。
甚至在和老夫人争执之时,更是说出了什么不若就让傅家的血脉断绝在这一代,何苦让更多女子嫁进傅家,寡居一生这般的话。
老夫人气得大病了一场,公子也不在明面上说这些了。
可他的婚事却始终不曾定下。
公子如今已然及冠,之前几代的傅家血脉,及冠之年早已成婚有子,为的就是防止病情突发,连个血脉都不曾留下。
可公子却浑不在意。
怎么如今突然就要成婚了。
而且这位少夫人,瞧着可不像是个普通闺秀。
他们刚刚进临江阁的时候,那一路可都是有配刀的护卫看守的。
甚至屋檐上都站着两个人。
这般排场,可真是阔气威严得很。
老夫人也是。
之前和少爷闹得都不太愿意见面了,前几日却突然见了少爷,祖孙两人还彻夜长谈,而后少爷便开始装裱字画,几乎将整个傅家家底都带上了,连夜奔赴茂临。
“是,她就是未来傅家的女主人。也是傅家唯一的指望。”
不,不光是傅家的指望,更是两江的指望。
傅遥光看着马车外的光景,在心中轻声道。
傅遥光并未住在临江阁,而是在距临江阁不足一条街的壹蝉居落脚。
他自然也没那个财力能够包下一整间客栈,如今不过是选了两间厢房罢了。
隔墙有耳,便是想要散播一些消息出去,也不能太过刻意了。
傅遥光明白,那位公主在等着看他的本事。
她可选择的人,不止一个傅家。
可傅家如今唯一的希望,只在她的身上。
他想起了临走时祖母泣泪行下的恳求。
“子真,祖母知道你心善,不愿再让更多人如祖母或是你母亲那般,年纪轻轻便成了孀妇,一生都在那几方宅院里,一个个送走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甚至是自己的孙子。还有无数刚刚落地便没了气息的女婴。可是,如今难得面前有一个机会,可以彻底将傅家从这个梦魇中解脱,甚至让傅家重回曾经的荣光,你难道不愿意吗?”
傅家老夫人可是知晓,自己这个孙儿的才华和能力的。
两江这片天地,不该困住他,他该有更广袤的天空。
傅家,也该重新绽放荣光!
最关键的是……
傅家老夫人压低声音道。
“你如今也看到了,两江的现状。百姓们只是想要吃饱,想要穿暖,想要有一处屋舍,想要活下去。可这两江鱼米富庶之地,却容不下这最普通的一点心愿。这些百姓的哭声,坐在皇都里的贵人们是听不到的。如今,你终于有了一个让他们听到的机会。子真,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听不到百姓的哭声吗?”
他自然是能够听到的。
那些哀泣的声音,比堤坝决堤之时的水声,比连绵不绝十多日的暴雨之声,都更加喧杂。
他们的家没了。
他们的田没了。
他们的未来也没了。
甚至对于傅遥光来说,让皇都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知道两江的哀泣之声,比治好所谓的傅家奇症更为要紧。
读圣贤书,却管不了窗外事。
这世道,和书上写的从来不一样。
傅遥光想管,却总是有心无力。
他的生命,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在倒数。
或许二十,或许三十。
不知哪一日,他昏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在那有限的时间里,他能为百姓们做到什么程度呢?
会不会伴随他的死,百姓们看到的那一点希望不光会湮灭,更会让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陷入更加无望的黑暗中。
他的心告诉他不能袖手旁观。
可他的命告诉他,你管不了。
但如今,乐安公主的到来,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不是让他活下去施展才华,让傅家重绽荣光的机会。
而是,让那些贵人眼中如草芥一般的百姓们的哭声,能够被更多人听见的机会。
“孙儿知道了,祖母。”
傅遥光应下了这桩“婚事”,带着傅家所有的诚意来到了茂临。
不光是合作。
若是有一日,他们的谋划败了。
那他也会拼上自己的一条命,送公主出了两江。
那是百姓们的哭声,最后能传出去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