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修容一走,内殿里顿时空了许多。
圣上转头看向江寅。
“没眼力的东西,没瞧见朕同太后有话要说吗?”
“是!是!奴才这就出去。”
江寅立刻心领神会,弯着腰往殿外退。
江寅是御前伺候的人,此刻都退了出去,殿内其他的小宫女和平月,自然也都是只能跟着一同退出去了。
只是,平月心里有些慌张。
她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今日,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可是,陛下一向孝顺太后娘娘。
收起了心中的不安,平月站在外殿外,微蹙长眉看向仁寿宫院中那一片凤凰振羽。
这凤凰振羽是菊花里的名种,还是昨日陛下刚刚让六局的人送来的。
陛下如此挂心太后,应当是自己多虑了吧。
内殿里。
皇上端着药碗,十分“孝顺”地喂到了太后的嘴边。
太后被那汤药的味道顶得有些难受,可皇帝都喂到了嘴边,她也不好辜负这孝心之举,只能忍着恶心喝下。
圣上直直盯着她,直到看到太后那个吞咽的动作后,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点笑意。
“朕今日,去了趟宝净堂。”
圣上缓缓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一旁的花桌上,脸上是讥讽的笑意。
宝净堂?
太后猛地一惊。
“宝净堂不是封宫了吗?皇帝去那里做什么?”
他,他知道了什么?
“宝净堂是封宫了,可哪怕封宫,也没封住太后您那伸得过长的手啊。”
太后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
皇帝今日,居然一直在唤她太后。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知道了。”
太后脸上浮现了紧张、心虚、愤怒等诸多表情,最后,定格成了冷笑。
她没打算否认或者辩解了。
皇帝今日的态度,显然代表他已经知晓一切了。
自己上次居然被他瞒了过去,不,应该说是被郑明珠那个贱人瞒了过去,居然真以为她疯了,所以留了她一条贱命。
不想隔了二十多年,还能狠咬自己一口。
“你在父皇的后宫中,姿容不是最出色的,德行不是最出众的,家世也不是最好的,最后却能坐在太后这个位置上,靠得是什么?”
圣上似笑非笑看向床榻上的太后。
“靠得就是你那颗蛇蝎心肠啊。”
“蛇蝎心肠?”
太后简直要被气笑了。
“郑氏当年私通,你是否乃先帝亲生都存疑的当下,是哀家保下了你的性命!你若不是哀家的孩子,你以为先帝会将皇位传给你?你连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定!你想认郑氏这个亲生母亲,好啊,当年先帝时的老人儿可还都没死光,当年禹王和郑氏的事,也不是密不透风。皇帝不怕私通一事被翻出来,不怕自己的皇位不稳吗!”
太后自问这些年对皇帝也是有抚育之恩的。
不想在血缘关系跟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如今这么说,也是在警告皇帝。
就算他心里再念着自己的生母,人前人后,她才是太后,是他唯一的母亲。
不然,他就等着被人质疑身世,等着被前朝和民间非议吧。
想到这里,太后又稍稍软了些语气。
“哀家可以允准你加封郑氏,给她一个太妃名分,将其送出宫安养。皇帝,你该知道,她留在宫里,对哀家来说,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天家的母子之情,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万般艰辛才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宗室里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在少数,我们之间母子失和,便宜的只会是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太后此刻还不知道郑明珠已死的事。
她只以为圣上是上次去宝净堂看纪容卿的时候发现了异常,这段时间封锁宝净堂也只是为了查明真相。
如今,她只能庆幸,自己安排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不至于在杀了郑明珠后,绝了她和皇帝之间最后一丝和解的可能。
郑明珠可以活。
既然皇帝已经发现了一切,那她自然也没有了动手的必要。
手下败将,留她一条贱命又如何?
可皇帝只要头脑清楚,就该知道,郑明珠这个人,可以是太妃,可以享尊荣,但绝不可以是皇帝的母亲,不可以是大雍的太后。
先帝已死,私通一局已是铁案,谁都动摇不了。
只要自己还是太后,一切就还有转机。
到时候,自己可以扶持靖茹,让她尽快再生个皇子。
只要沈家有了皇子,便是和皇帝撕破脸,自己也不怕了。
太后不愧是先帝后宫的最后赢家,哪怕猝不及防得知了如此噩耗,也能迅速在脑海中想好最合适的应对之策。
甚至皇帝都不得不承认。
如果母亲没死,他或许真的会被太后这些话说服。
可惜,自己的亲生母亲,死在了太后的算计和毒害下。
“是啊,这大雍的太后,只会是您,您尽可放心。”
听了皇帝的话,太后刚想展颜露出笑意,突然腹部一阵绞痛传来,她嘴唇微张,痛到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抓着那绣着祥云图案的织锦撒花被子,精心保养的指甲穿破了华丽的锦被,裂帛之声,伴随着身体内仿若将整个人撕扯开的疼痛,让这位大雍最尊贵的女人,不复往日的体面与雍容。
“可这太后,可以是活生生的太后,也可以是躺在地宫里的一具尸身。”
太后控诉的眼神狠狠望向皇帝。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如此狠辣,居然直接给自己下毒!
他不怕事情传扬出去,天下传他不孝吗?
他怎么敢的?
“你!你……”
她想说些什么,可那疼痛几乎夺走了她说话的能力。
最后,她只能痛苦地挣扎着,感觉到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处一一流了出来。
“你如今坐着的这个位子,是朕的母亲的位子。你将她害成了那般模样还不够,居然还要杀人灭口?她死了,身为人子,自当为其报仇,你就下去给朕的母亲跪着请罪吧。你放心,朕依旧会尊你为太后,只不过,葬入地宫与父皇共眠的,会是朕的母亲。至于你,罪人就该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去乱葬岗任野狗撕咬,这才是你的结局!”
“你!”
太后被这话激得整个人气血上涌。
她想说,自己根本没有毒害郑氏。
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动手。
是谁?是谁将这盆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
可惜,她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一口鲜血喷出。
血雾甚至溅到了一旁的皇帝身上。
太后,睁着眼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