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
“看样子本王醒得不算太晚啊！”
嘚瑟的男人甩了甩自己飘逸的长发。
科琳娜看着他那副自恋又轻浮的样子，突然就有了些印象。
好像上次索莉娅昏迷之后，是有过一段时间的奇怪状态来着。
“你是那个、那个……！”
“想起来啦？！”
男人挤眉弄眼，嘴角已经开始往天上翘了。
“油腻的双重人格！”
“……”
“油、油腻？！”
男人大受打击。
他还觉得那次肯定给科琳娜迷得神魂颠倒的呢。
当然，自恋归自恋。
他还是明白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喂，女妖，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是吧？”
男人努了下嘴，对桑吉娜的冷淡表现很是不满。
“……”
桑吉娜目光冰冷。
“你把我当傻子么？古切尔？”
“不是吗？哈～委员会里除了我以外，不都是些只知道吃吃吃杀杀杀的呆子吗？”
被称为古切尔的男人捂着脸嘲笑道。
古切尔……
科琳娜脑中回想起索莉娅曾告诉过她关于拉尼娅的口供。
关于名为古切尔的魔徒，在委员会中排行第四。
但据说好像是个搞科研的，战斗力方面好像还不一定比得过后面几位……
这家伙能靠谱吗……
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科琳娜不禁怀疑起来。
“……”
桑吉娜似乎有些怨念，但并没有立刻爆发。
看着许久未见的老同事，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片密闭空间里。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那种情况了。
“真是可笑，一团拼凑而成的灵魂居然会自我认识为魔王？”
“若不是我将你带进这里，你恐怕早就迷失在虚无里了吧！”
桑吉娜回想起古切尔曾向委员会提出的构想——虚构的记忆重新塑造灵魂。
经历会改变性格与思维方式，而虚构的经历则可以跳过漫长的时间，直接令死去的灵魂再次复生。
或许在魔王死后，古切尔独自进行了实验。
于是他用自己的灵魂为奠基，重新塑造魔王的灵魂。
最终的产物，也就是索莉娅六岁时的改变。
虽然那实验已经失败，古切尔的自我占比太大，影响了试验品的性格。
但真正的魔王恰巧又从被放逐地回到了这个世界，也就是一年前的仪式。
那场仪式原本是为了将虚构的灵魂彻底融入这具身体，可却阴差阳错将真正的魔王召唤了回来。
于是失去了身体的古切尔同样遭受了错乱记忆的影响，以魔王自居，并寄生这具身体里。
而现在，他被索莉娅带着进入了这个空间，受到影响而分离出窍。
所以他才得以恢复清醒。
真是走运的家伙啊。
桑吉娜皱着眉。
“怎么，一点旧友重逢的兴奋都没有吗？”
古切尔毫不顾忌的朝桑吉娜走去。
原本索莉娅本该在那次袭击中死去。
是他主动脱离身体，强行用灵魂状态使用再生术，才让肉体恢复到濒死的程度。
但同时他也无法回到索莉娅身体里，只能像一缕游魂跟随在身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游荡，他差一点就要失去自我彻底消散了。
反倒是因为桑吉娜的灵魂力量才将他再次唤醒，甚至重新回想起作为‘古切尔’这个人的记忆。
虽然经历了挺多的，但他能活下来确实得多亏这老女妖啊。
“我还挺感动的呢——你抱抱我呗～”
古切尔张开双臂。
“嘁。”
桑吉娜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迅速抬手，指尖射出一道蓝光。
“嘭——！！”
两股魔力在半空碰撞炸裂。
“居然偷袭！你这家伙真卑鄙——”
古切尔抬着的胳膊依然没有放下。
在桑吉娜的攻击到来之前，他也同样释放了魔法。
“……”
桑吉娜已经开始感到烦躁了，随手一巴掌就拍散了所有灵魂体。
“你想死，我会成全你。”
她五指张开，瞬间构建出一面魔法阵。
法阵迅速成型。
庞大的威压再次扩张。
“轰——！！”
磅礴的魔法光束瞬间笼罩了古切尔的身影。
“哼。”
“咔——”
一声破冰的脆响。
“……！”
一块冰晶碎片穿过了光束，桑吉娜下意识偏头。
碎片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伤痕。
“……？！”
“这是我的魔力？！”
魔法倾泄骤然停滞，她从那块冰晶上感受到了与她同源的灵魂力量。
“哈！吓了一跳吧！”
“怎么，觉得我伤不了你？”
古切尔身前竖起了一面光滑的冰晶镜面。
复杂的魔导纹刻纵横镜中。
他的魔法无法伤害到灵魂体，但却能够‘吸收’女妖的灵魂攻击，从而将攻击转换形式再‘折射’回去。
“可别小瞧了知识的力量啊——”
可他话还没说完，几道魔法又一次同时亮起。
他刚想再次召唤冰镜时，却惊恐发现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他的咏唱被凝滞在喉咙里。
——是女妖的诅咒！
“轰轰——！！”
古切尔的身影淹没在光芒中。
桑吉娜冰冷的眼神扫过那片烟尘。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知识究竟多有力量。”
从没有人能够在灵魂力量的对拼上战胜女妖。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愚蠢的古切尔。
“……嗯？”
桑吉娜忽然想起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刚才还躲在古切尔背后的科琳娜，此刻已经跑得没影了。
“你逃不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到死也出不去！”
自从她将科琳娜带进这幅画中后，她就已经赢了。
魔王的复苏已成定局。
任凭那小姑娘再怎么挣扎，她迟早也会成为点燃黑焰的最后一把火。
“……人呢？”
桑吉娜的视线穿透了墙壁。
她没有看到长廊上惊慌奔逃的身影，也没有在角落听到瑟瑟发抖的啜泣。
科琳娜去了哪里？
桑吉娜心中有了答案。
她转过身。
在燃烧的魔王躯体身后，看到了试图拔剑的科琳娜。
“听话，停下。”
桑吉娜脸上没有表情。
像是呼唤孩子般轻柔。
科琳娜刚伸出手，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摸到剑柄。
那双蓝色的眼睛骤然间失去了神采。
科琳娜顿时变得像一具木偶般听话的停下了动作。
“回来。”
科琳娜怔怔的往回迈开了腿。
桑吉娜嘴角微微上扬。
“咚咚咚——！！”
一道道巨大冰锥突然从两侧地面接连突出，向着中间的桑吉娜迅速合拢袭来。
“……”
桑吉娜迅速往后一退，这才勉强躲开身下突然冒出的冰锥。
但同时，她也被迫中断了对科琳娜的控制。
“该死的……古切尔！”
桑吉娜愤怒的看着无数冰锥矗立在前，形成了一道厚实的冰壁。
她怒极转身，一把拍碎了朝她迎面射来的冰矛。
原本应该被轰成灵魂残渣的古切尔，此刻依然是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古切尔习惯性擦了擦脸上的灰——他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没有实体。
刚才被控制住的时候，他的确无法进行基础咏唱。
可也仅仅只是不能发声而已，他早就省略这种过时的方式了。
默念并在眼前构筑魔力流向同样能够与魔素交流，只不过大多数魔法师毕生都学不会罢了。
谁叫他是魔王城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呢～
“喂！小姑娘！”
“继续做你该做的！把那家伙带回来听到没！”
他朝着科琳娜大喊道。
而在控制被切断的同时，科琳娜也恢复了意识。
“停下！我让你停——！”
“轰！！”
桑吉娜再次释放法术，却被古切尔立刻打断。
“老女巫！你的对手在这里哦！”
“可别走神丢了小命啊！！”
而在桑吉娜恐怖到快要吃人的眼神里。
科琳娜义无反顾的伸出手，握上了那柄不祥的剑——
一瞬间，本已偃旗息鼓的魂灵咆哮声再一次冲击了她的耳膜。
从那把剑上所散发出的恶意与憎恨，全部传达到了科琳娜的心头。
她看到了那片血海。
无数早已死去的亡灵死死缠住了索莉娅，拽着她往漆黑的深渊中沉没。
科琳娜抓住了她。
冰冷的血水染红了科琳娜的脸。
一条潮湿粘滑的腐烂人手忽然从海面伸出，扒住了她的手臂。
出自本能的恐惧顿时席卷了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生理上的不适让她感到抗拒。
她下意识就想要松开手。
“……！”
当然，她咬着牙忍住了。
科琳娜不断用力，就差一点就可以将索莉娅拽出海面。
然而——
那只扒住她的手突然握住了一块锋利的碎冰。
“嗤——”
“……诶？”
冰凉的感觉刺破了胸口的皮肤。
一股真实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的身体。
咔啪——
她眼前血海的画面突然破碎。
科琳娜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实。
“……啊……”
她瞪大了眼，一块碎冰晶正立在自己胸前。
鲜红迅速在胸前蔓延，很快就浸染了半身。
头顶的天花板不知所踪，睁眼就能看到那片永恒的黑夜。
房间里似乎爆发过激烈的战斗，甚至整座古堡都开始大面积坍塌。
企图拖延时间的古切尔，也被愤怒的女妖撕得粉碎。
只有一颗脑袋还留在原地，嘴里不停的朝她喊些什么。
桑吉娜抓住了她。
像是丢弃一只旧玩偶般，随手将她扔了出去。
“咳咳……”
科琳娜无力的躺在地上，她强撑起身，让自己至少维持坐着的姿势。
身体的热量迅速从胸口流失。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了，凝固的血块在喉咙和肺部上下涌动。
“嗬啊啊啊啊——！！”
黑焰包裹着的怪兽剧烈挣扎起来。
它再次感受到一股愤怒的情绪。
火焰越来越旺盛，像是要挣脱锁链的束缚般。
“王啊……回来吧……”
桑吉娜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只要科琳娜死在这里，魔王才会彻底解放！
“事到如今，我只能向你说声对不起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科琳娜。
她的手中凝聚起一柄魔力长刺。
“这会违背王的意愿……”
“但我自愿承担所有的后果，就算是用我的命来还。”
“……”
“请你去死吧。”
桑吉娜郑重的向科琳娜告别。
那柄长刺高高举起，随后猛然落下。
“咔——”
“轰轰！”
压制魔王的锁链齐齐断裂。
那道漆黑的身影如飓风般瞬间扑向了女妖。
“……！”
科琳娜下意识闭了下眼。
那道尖锐的刺离她的脑袋只剩不到一拳距离。
燃烧着黑焰的人影抓住了她即将落下的手。
“……王……”
桑吉娜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灼烧刺痛。
她能感觉到魔王正在愤怒——愤怒她企图杀害眼前的人。
仪式并没有结束，它还只是个半成品。
可那股庞大的压迫感已经令她难以呼吸了。
“您不想要报复吗？！”
“为什么要抗拒自己的力量？！”
桑吉娜不理解。
受到了那样的对待，却还是不愿意洗刷这些仇恨！
可明明她感觉得到，魔王确确实实在憎恨着啊！
“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不愿意成为那种怪物啊。”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科琳娜奄奄一息的开口。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
“我陪伴他千年万年！”
“在我爱上他的时候，这个可笑的王国还没诞生！”
“你有什么资格批判我对他的感情！”
女妖愤怒的质问。
她抬手凝聚法术，可转眼又迅速消散。
“呃……”
那黑焰仿佛一条毒蛇般咬住了她的灵魂，源源不断吸收着她的魔力。
“……”
科琳娜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的情绪，但旋即又转为了炫耀般的得意。
“因为你的魔王对你有所保留，可我的索莉娅没有哦……”
“我已经赢你太多了，女妖。”
“上周她才亲过我哦——就是这儿～”
科琳娜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鲜红欲滴的嘴唇。
染血的红牙露出，仿佛彰显着她压倒性的胜利。
“你……！”
桑吉娜顿时怒气上头。
她很想撕烂科琳娜那张嘴。
明明连她都还没……
“刺啦——”
桑吉娜双眼忽然瞪大。
身后的黑焰怪物用力撕扯下她的手臂。
灵魂与魔力迅速外泄。
但她没有反抗。
她已经输了。
魔王……正因她伤害了科琳娜而愤怒着。
那团漆黑的烈火逐渐向桑吉娜的身体蔓延。
“呃啊啊——！！”
她痛苦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但她的脸上却洋溢起惨烈的笑容。
“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吃掉我也是可以的哦！”
“让我成为你的燃料吧，王——”
“……我永远都是最爱你的……”
轰——
黑焰熊熊燃烧。
彻底吞噬了女妖的蓝色身影。
亡灵的哭嚎声响彻天际。
“……咳……”
科琳娜麻木的靠在墙角。
她怔怔的看着那道燃烧的身影逐渐收束，模糊的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
透过体表的黑色火焰，她看清了索莉娅的脸——就和之前那几次一样无神。
索莉娅并没有回来，只是名为‘魔王’的灵魂换了种方式存在。
在那副躯壳之下，依然是一头毫无理智的野兽。
“……嗬——”
索莉娅转身，撇下科琳娜朝断裂的残垣走去。
黑焰拖曳在身后，点燃了她行过的足迹。
“……索莉娅！”
科琳娜竭力扶着墙壁起身。
鲜血淌过，在地上聚成一涓血泊。
“……可恶……”
眼看索莉娅即将走远，科琳娜狠下心迈开了腿。
她冲进了那片烈火中。
不顾灼烧的剧痛拼命抱住了索莉娅。
“索莉娅！这次……我不会再松开你了！”
“不管你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又犯下过什么样罪！”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只是索莉娅而已！”
她呛出的血滴被黑焰瞬间蒸发。
“……嗬……”
那双红色的眼睛在某一瞬间竟生出一丝迟疑。
“谁也没资格定义你的存在！你不需要成为什么！”
“别被那些仇恨影响！”
“你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去偿还那些血债！不需要再赔上现在的你了！”
科琳娜拼尽全力握住了那把剑。
胸前的伤口不断喷涌着血液，滚烫的剑柄瞬间就烧烂了她的双手。
“如果你非要一个活下去的借口！那就让我成为你的意义！”
“我是你的公主！”
“我命令你活下去！然后回到我身边来！之后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所以给我停下啊——！！”
“啊啊啊啊——！！”
科琳娜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
她想要自己更强壮一些。
更加皮糙肉厚一些。
或许那样的她才有机会能够拔出这把剑吧。
可那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那把插在索莉娅背后的长剑纹丝不动。
无数死灵与黑焰阻止着她。
科琳娜已经精疲力竭，她渐渐使不上力。
几乎是被那把剑拖拽着向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路。
“……对不起……”
“我太没用了……”
科琳娜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
在她的双手即将脱离剑柄之际。
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差点跌倒的她。
“……卢……克？”
红发的少年恰如其分的出现在这里。
他将科琳娜扶起。
沉默着，用力握上了剑柄。
两人同时使出了全力。
“唰——”
长剑伴随着烈火，从索莉娅体内拔出。
熊熊燃烧的黑焰瞬间消散。
震耳欲聋的死灵嚎叫声也戛然而止。
索莉娅直直栽倒下去，卢克赶忙搂住了她。
“……哈。”
科琳娜呆呆的看着索莉娅逐渐恢复了神志。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激烈的噩梦。
一股血腥涌上了喉头。
“……呕——”
科琳娜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呃……结束了？”
她眼前的画面逐渐颠倒翻转。
“我好像有点……晕……”
科琳娜的身体再也强撑不住。
她脚下发软倒了下去。
“科琳娜？！”
在最后的时刻，她还能听到索莉娅那慌乱的破音。
“科琳娜——！！”
科琳娜躺在血泊中，意识彻底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