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使团通行后,各地的骑士团代表也进城了。
新兵营的骑士们依然在城外站了很久。
直到太阳落山,伊果教官才解散了队伍。
在落日金灿灿的余晖里,年轻的见习骑士们骂骂咧咧的走向了驻地休息。
而在那些人口中被骂得最多的杜鲁尔,则被杰克拉着继续绕骑士团慢跑。
第三骑士团的新驻地设在苏黎加东部哨站的外面。
地理位置还算不错,旁边挨着一片能跑马的平原,再往东走一些就是雾凇森林。
见习骑士们偶尔也会进入森林外围执行些简单的任务。
不过外出的任务暂时还轮不上杰克他们。
——身为统帅之后的杰克没有一点剑术基础,杜鲁尔更是连剑都举不动。
虽说大多数骑士都会在入职的时候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
但他们俩单纯就是害怕给家里人丢脸,所以才不好意思提及自己的姓氏。
“哈!哈——”
杜鲁尔跟着杰克在原野上一路小跑。
空气从喉管吸入肺泡,烫得像是闷了一口烈酒。
“慢点!我……我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那是肺,杜鲁尔,跑快点。”
杰克知道胖乎乎的杜鲁尔跟不上他的速度,所以特地保持在他身前两三步的距离。
杜鲁尔深一脚,他就跑快点,杜鲁尔浅一脚,他就慢一点。
所以两人隔得并不远,只能说刚刚好。
虽说杜鲁尔嘴上抱怨个没完,但两人依然没有停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漆黑一片。
骑士团的驻地不远,他俩还能望得到远处的灯火。
前面有一条分岔路口,那条通往雾凇森林的路边立着一块警示牌。
杰克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黑幽幽的树林。
那里面的游击队很是可怕,在他们刚入职的时候就听说过不少案例。
那些喝醉的骑士天黑走错了路,进了树林被游击队残忍杀害,尸首挂在野外的稻草人上几天几夜都下不来。
不过杰克不怕。
那些躲在树林子里的杀手也不过是一群老鼠而已。
那天晚上,被那个大胡子杀死的托姆,他记得清清楚楚。
正想着,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托姆的骑士剑,他一直带在身上。
如果再碰到那些畜生,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诶——你往哪走呢!”
杜鲁尔见杰克闷着头就想往树林里钻,赶忙叫住了他。
“啊,哦走神了。”
杰克恍惚了一瞬,转身又往另一条路上跑去。
“呼呜——”
一阵微风掠过了旷野。
杜鲁尔浑身的汗水被这股凉意一激,顿时打了个寒颤。
“……好像有人?”
杰克突然停了下来。
他望着那片黑黢黢的森林,仿佛里面正躺着一个急需帮助的人。
刚才那阵吹过原野的风声里,夹杂着一些突兀的音调。
“你听错啦……那肯定是风嘛!树林里怎么会有人呢?”
杜鲁尔则一屁股坐到路边歇气,顺便还调侃一下他。
“你肯定累了,才会出现幻听……是不是想你那小女朋友啦?”
杜鲁尔笑眯眯的戳了戳他。
“都说了她不是女朋友了!”
杰克打开他的手。
“我真的觉得那里有人,也许他受伤了呢?”
“别傻了,就算有人,那也一定是游击队骗你这种热心肠的陷阱。”
杜鲁尔摆摆手,根本就不认可杰克的说法。
“万一是真的呢?况且铲除威胁本就是我们骑士的职责啊!”
杰克不顾杜鲁尔的阻拦,拔剑朝着树林的方向跑去。
“诶诶!唉……等等我啊!”
杜鲁尔才刚喘口气,见杰克没两下就跑出去好远,他赶紧又爬起来追赶。
很快,两人就走进了森林外围。
这可是他俩从没到过的地方。
“我们回去吧……我感觉这里好阴森……”
杜鲁尔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手里的剑都在止不住发抖。
平时远远望一眼倒没什么,不过现在可是晚上了欸!
要是遇见游击队的人,他会不会被烤着吃了啊!
“呜呜呜……我不想死!不想被烤着吃啊!”
见杰克不为所动,杜鲁尔顿时哭哭啼啼起来。
“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过来……可能是有人踩到了猎人的夹子,我去找找。”
杰克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根本没空照顾旁边这位胖少爷。
杜鲁尔张大了嘴。
“好哇!你居然都不哄哄我!没爱了!”
胖脸抖了几抖。
杜鲁尔指着杰克的后背用力的点了点,好像这样就能对他进行道德指责似的。
“哼!走啦!”
杜鲁尔气哼哼扭头,离开了树林。
杰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翻找着周围的灌木。
当然,最好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可当他在拨开一片树丛时,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草丛里。
“喂!你还好吧!”
杰克赶忙上前试探那人的鼻息。
呼吸很微弱,但起码还没死。
地上那家伙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呼吸局促且毫无规律,外套上到处都沾着凝固的血块。
难道是从游击队手上逃出来的?
杰克摇了摇地上的人,手臂上的皮肤细腻光滑,顿时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人难道是个女的?
杰克的视线聚焦在那斗篷人的胸口……平平无奇,实在不太像。
……要不,确认一下?
杰克默念着骑士团的戒律,一遍又一遍坚定着自己的钢铁意志。
两只手却还是伸向了那人的斗篷扣子。
“咳……”
“啊!”
地上躺着的斗篷人突然呛了一声,给心虚的杰克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
他将两只作案未遂的手藏在背后,刚想解释。
“我还不能死……求你……救救我……”
那斗篷人惊坐起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抓住了杰克的胳膊。
杰克愣了一下。
听声音显然是一个女人,只是相当沙哑。
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斗篷下的脸。
“我会救你的,发生了什么?”
杰克连忙询问,但对方实在太虚弱,甚至无法保持坐起的姿势。
她又倒了下去。
杰克只能伸手将她扶住。
在碰到对方身体的一瞬间,杰克清晰的感觉到这女人瘦得不像正常人。
跟一层皮包骨没什么区别。
“喂,你……”
杰克捏了捏手指,上面沾了些黏糊糊的液体——好像都是血。
“你怎么了?喂!”
看着眼前的女人又要再次昏死过去,杰克试探将她叫醒。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他的背甲,将他往后拖了一截。
他的手一松开,女人又倒了下去。
“老黑?”
他回过头,一个戴着面具的瘦高男人就站在他后面。
老黑是他上周在骑士团外跑步时认识的。
那个时候对方似乎在找人,而那人应该就在第三骑士团。
于是杰克正巧就给他指了路。
当时他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大白天的老是戴个面具。
现在想想,这个世界上也有不少人因为意外毁了容才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吧。
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就像他也不敢说自己姓利亚德一样。
所以鉴于总是戴个黑色面具,杰克干脆就叫他老黑了,跟他家隔壁农场主人养的狗一个名。
——反正他也不知道。
后来又过了几天,才知道老黑其实也是个剑士,偶尔还会在野外碰到顺便指教一下他的剑术。
相处了这几次,杰克倒觉得这个神秘的老黑人还不错,有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也不知道老黑要找的人找到没有。
“唰——”
老黑没有犹豫,直接拔出杰克腰间的剑挥向地上昏死的女人。
“等等!”
杰克拦住了他。
“她受伤了!”
见老黑仍然愣着没有反应,杰克才想起来老黑好像是缇鲁人来着。
“她,受伤了。”
杰克磕磕绊绊的用帝国话重复了一遍。
其实他也没学过帝国语,是入职骑士团后才有外语老师教的。
虽然学得挺快,但基本交流还是需要一点手势才能让对方勉强听得明白。
老黑侧目,看了看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女人。
犹豫了一阵后,还是将剑还给了杰克。
“她伤得很重,骑士团里的医生救不了她,去城里找教会吧!”
杰克收起剑,三两下扶起女人,准备将她扛在自己的背上。
不过老黑却拦住了他。
“我去。”
杰克看着那张黑面。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
他还得回骑士团报到,不如让老黑背着去城里。
“那……好吧,辛苦你了老黑。”
老黑点点头,将女人抱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是大好人,下次请你吃饭哦!”
杰克向他告别。
杜鲁尔还在外面等着呢,要是回去晚了可不得被嘀嘀咕咕半天。
“……再见,杰克。”
杰克脚步一顿。
每次听到老黑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总会想到一张讨厌的脸。
应该不会吧……要是那老东西,早不得把我抓回去了?
“拜拜!老黑!”
杰克朝他挥挥手,很快就跑向了树林外。
很快,杰克就带着喋喋不休的杜鲁尔离开了。
老黑低头看着怀里的干瘦女性,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起。
“真是……我在干什么啊……”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用的是斯图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