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苏醒,鹤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是一间暖黄色的木屋,鹤衍躺在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大衣,跟捡到的灰色单薄大衣不同。
这件类似于蓝星的冬日用的军大衣,只不过这件是黑色的。
屋内中央有个暖炉,房间的温度就是依靠它维持的。
由于外面寒冷,屋内的窗户上有厚重哈气,只能看出天黑了,还又下起大雪了,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鹤衍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肿的通红的双手双脚,很难看还很痒。
鹤衍下意识摩擦双脚,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鹤衍咽了一口唾沫,但是嘴巴干的不行,连口水都很黏腻,没有什么水分。
房间似乎是临时租用的,没什么生活用品。
“咯吱。”
面善的老雌虫,身上落了一层雪花。
见他没有穿外衣,鹤衍捏了捏身上盖着的大衣,不出意外,这就是老雌虫的衣服了。
老雌虫一手端着碗筷,一手拿着水壶推门走了进来。他看到鹤衍醒了,笑眯眯的朝着鹤衍抬了一下手中的碗。
用脚轻轻踢了门,把门关上了。他走到火炉边,放下碗筷倒了一碗温水,递到鹤衍嘴边。
这是鹤衍从未感受到的善意,他受宠若惊的往墙里面靠了靠,怯生生的看着老雌虫。
老雌虫见状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拉过来一把木质高凳,把水碗放在凳子上,站的离鹤衍远了一些。
“你还好吗?先喝点水吧。”说着,老雌虫又倒了一碗水,自己咕嘟咕嘟的喝干净了。
他在亲自演示给鹤衍看,这里是安全的,他是无害的,水是正常可以饮用的。
老雌虫接触过太多流离失所的虫了,他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这样的虫放下警惕心。
果然,见此情景鹤衍有些犹豫的摸着水碗,感受到手指传来瓷碗内,温热的水温后。
一边观察着老雌虫,一边捧着碗小心的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
见这名老先生依旧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鹤衍再也忍不住大口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眼泪都被喝到嘴里了。
老雌虫见这孩子眼泪哗哗的流,却依旧不吭不响的,吓了一跳。
连忙拿出手帕去擦鹤衍身上的水渍,也顾不得那么多,担忧的看着鹤衍。
“小心别呛到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发生什么事了?”
鹤衍捧着水碗,委屈巴巴的摇头,任由老雌虫擦拭自己的眼泪。
他不想哭,更不想跟老雌虫说这些事情,但是鹤衍忍不住啊。
本来都要忍住了,眼泪也不怎么流了。可是老雌虫这样问,鹤衍立刻就控制不住的呜咽起来,哭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的。
老雌虫心疼极了,却又毫无办法,只得轻拍着鹤衍的背部,帮他顺气。
这孩子真的太小了,从这孩子醒来他们见面到现在,都哭的跟小兽一样,无声无息的。
鼻子,眼眶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衬得鹤衍黑色的瞳孔更加耀眼,就这小模样怯生生的看着你,谁受得了啊。
这小嘴一撅,明明伤心的很,却咬着唇不想落泪。
跟小雌虫和小亚雌崽崽闹脾气的模样简直是两个极端,这孩子乖的不像话,跟个柔软娇嫩的雄虫崽崽一样,让虫心疼极了。
要知道老雌虫家的邻居雌崽,闹脾气就是惊天动地,撒泼打滚,追在邻居脚边哭着要抱抱。
“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这里很安全的。”老雌虫想起来自己口袋里的糖果。
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从西装马甲口袋掏出两颗糖果,他小心翼翼的解开一颗,放到鹤衍嘴边,哄着鹤衍张嘴吃。
“乖,爷爷这有糖果,吃了糖,能甜到心里去噢。”
瞧着老先生这副样子有些好笑,鹤衍挂着眼珠配合的张嘴吃下糖果。
这乖顺的样子更是让老雌虫的一颗心都化了,他连忙端起饭碗,考虑到这孩子可能很久都没吃饭,所以他专门煮了肉粥。
虽然没多少肉,但是胜在粥煮的软烂香,好消化。
老雌虫年纪大了,别的不敢多说,做饭的手艺可是一绝,所以才一直盘算着开个自己的店养老。
怕粥烫到鹤衍,他还用勺子把粥盛起搅拌,轻轻吹着粥的热气。
鹤衍闻到饭香后肚子就不停的抗议,一直咕噜咕噜的叫着,鹤衍想伸手端过饭碗,却被老雌虫躲开了。
“这碗太大你没什么力气,万一摔了烫到你可就不好了,我来喂你吧。”
说着把水碗拿开放到炉子旁,一屁股坐到高凳上,一勺一勺的喂着鹤衍吃饭,每一勺都吹了吹才喂到鹤衍嘴边。
“呃。”鹤衍太久没有说话,也太久没见过得到这样的善意,他从嗓子里发出一些声音。
“怎么了?”
鹤衍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银耳饰,献宝似的放在老雌虫手心。
老雌虫轻笑出声:“你在感谢我吗?”
鹤衍点点头,老雌虫把银耳饰攥在手心,五味杂陈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谢谢,这个对你来说很贵重吧。”老雌虫把鹤衍迷茫的样子看在眼中,他伸手揉了揉鹤衍的脑袋。
老雌虫当然不认为这个孩子有钱买这种,一看就是成年虫才会买的东西。
同样的,老雌虫也不认为这孩子会去偷抢。以这孩子的身体素质来看,一阵风都能吹倒,这孩子……确实不是能抢劫的样子。
老雌虫没有继续提起这件事,没想到他们正吃着饭呢,与老雌虫合伙开店的年轻虫就带着警方进来了。
木门打开,棉布做的深色帘子也被一起掀开,寒气瞬间就进来了。
外面三四名警员,押着两三个流民,为首的流民正是先前追逐鹤衍的家伙。而流民头子其他的狗腿见状不妙溜了,所以并没有被抓到。
他们进来之后,拿着本子的警员压了压警帽,见状,老雌虫放下碗筷起身迎接。
“您好。”
“您好。”他们互相握手后,警员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是第六驻扎军部队的警员,这几个流民鬼鬼祟祟扰乱治安。”
“已经被逮捕了,但是据他们所言……”
警员用笔头指向鹤衍:“是那孩子偷了他们的东西,所以他们才跑上来的。”
“我是来询问情况的。”
帝国对于这种流民是以驱逐为主的,更何况这里是帝国的荒星。
警员记录着,头也不抬的问:“是他吗?”
谁不知道,荒星一大半的土地都是用来投放罪虫的。
流民居无定所,没有工作没有身份证明,说白了就是黑户,他们就像下水道的老鼠。
没什么大罪,也不至于全杀了,但是活着窜来窜去搞破坏又很烦。
如果没有虫撑腰,被抓住之后就会丢进环境更糟糕的区域。
“对!”流民看清鹤衍的长相后,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长的好看又怎么样,又不是雄虫。
为了给自己开罪,这几个流民可是张嘴就来。
“他还偷了碳火,我们都看到火光了,所以他才跑了,我们这才追上来的。”
一个瘦小的亚雌流民指着鹤衍控诉道。
凭什么这家伙上来就能被帮助,他们几个却要像老鼠一样暗无天日的活着。
他上来好吃好喝的被伺候,他们上来还被警方抓到了。
警员没有理会流民,只是抬手让下属堵住流民喋喋不休的嘴,随后淡定的看向老雌虫。
很明显,警员在等老雌虫表态。只要老雌虫承认鹤衍是流民,并且对鹤衍的去留毫无兴趣,他们就好把鹤衍一起带走。
老雌虫走到鹤衍身边,坐在鹤衍躺着的椅子上,轻声询问:“别怕,告诉我,你做过吗?”
老雌虫只是心善,并不是圣父。他继续说着:“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只要你回答……”
只要你回答,我就会相信你,无论真假。
老雌虫的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他能感受到手中银饰,扎在手心上所传出的刺痛感。
他相信自己看虫的直觉,这孩子绝对不是那种虫崽子。
单凭这孩子交给自己银饰感谢自己这点,老雌虫也能看出这孩子并非忘恩负义的崽,他现在只是想知道这孩子有没有求生欲罢了。
身体受到的伤害能愈合,但是心理的伤痛一辈子都无法愈合如初。
鹤衍摇了摇头,在老雌虫伸手时,紧张的闭上双眼。
可那只手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承认莫名其妙的罪名,而是轻轻揉着自己的发顶。
只听老雌虫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不少:“这样啊,我明白了。”
“抱歉,他们许是认错虫了,这孩子是我家的。”
鹤衍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老雌虫,老雌虫坦然一笑,继续说着:“只是小孩贪玩,迷了路,这才导致一场误会。”
随后他把银饰丢给警员:“这是我家的孩子捡到的,麻烦您挂失一下。”
“好的。”警员点头应下,“打扰了,感谢配合。”他合上记录本,端详了一下银饰,对这个银饰的失主还有点印象。
流民头子瞪大了双眼,手舞足蹈的挣脱其他警员控制他的动作:“他撒谎,他们都撒谎!他们是一伙的你看不到吗?”
流民头当然不是警员的对手,连忙继续喊着:“那是我的银饰!他是个小偷,偷了我的东西,还污蔑我!”
警员皱眉,把银饰放在他面前:“你说这是你的?”
“对对。就是我的!”流民头连忙伸手去拿。
警员脸上扯出一抹嘲讽式的笑容,抬起腿用膝盖狠狠撞击了他的腹部。
“呃哕!”这一下差点让他把胃酸吐出来。
“它的失主早在几个月前就去警局挂失了,你一个连户口都没有的流民,吃饭都是个问题,哪里来的钱买银饰?”
警员不耐的扶了扶警帽,拍了拍衣服稍作整理后不悦的说:“带走。”
“是!”
随着这些虫的离去,警方的车伴随着一整“乌尔乌尔乌”的响声消失在了原地。
老雌虫的合伙虫无语极了,什么叫做我家的孩子,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好了,虫都走了。这下又多了个吃干饭的,开店运营的钱刚拿到手上,这可又要花到养虫崽子身上,等一分没有的时候,你心里就舒坦了。”
老雌虫不悦的看着他,起身打开行李箱,拿出牛皮纸包着的厚厚一沓钱,塞到他手里。
同时推着他出了房门,老雌虫关好门确认不会让鹤衍听到才开口:“不用你花钱,你的这部分你拿好。”
“不是……你不要我们怎么开店?”说着,快速打开牛皮纸数起钱来。
“不用你管。”
“呵。”合伙虫满不在乎的轻哼出声。
数了几遍才确定,这老家伙似乎真的不想继续干了。
“……”越想越气,这老东西真是糊涂了。
“我就抱怨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花了那么多钱选店,你说不干就不干了,那我丢出去的钱怎么办?”
老雌虫在身上摸索起来,最终在马甲内部口袋,掏出一枚金色的怀表递给合伙虫。
“店我要了,这个就当做补偿吧,至于你前期花的那些……我之后再还你。”
“你来真的?”合伙虫接过金怀表,反复查看还用牙咬了一口。
“哈哈,这东西是我曾经的学生送我的生日礼物,真金的,假的他拿不出手。”
“呵。”合伙虫闻言,立刻把金表塞到怀中,指着老雌虫:“这可是你自愿的,我没逼你,万一出事也不准赖到我身上,说我逼你还钱。”
老雌虫摇摇头:“不会。”
合伙虫这才满意的离开,比起未知的收益的店铺,这颗金表的价值可真是太大了。
这老家伙说了会还钱,自己现在收手稳赚不赔。
目送他离去后,老雌虫这才开门进屋,结果差点踢到蹲在门口偷听的鹤衍。
“哎呦。”老雌虫连忙搀扶,才没让鹤衍摔倒。
他笑眯眯的抱起鹤衍:“你都听到了?”
“嗯……”鹤衍低低应声,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很难过,他也确实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