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听到这话,木青脸色愈加惨白起来,她松开他掌心,垂眸自嘲一笑道:“不愧是堂主,这么快,又找到新词骂我了。”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认定她在狡辩而已,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是可笑,刚才这番话在他看来,可能又是矫揉造作之词了。
不该说的。烂在肚里也不该说出来的。
反正他一个字都不信。
“回去吧,算我求你了,好吗?我真的累了。”她此刻狼狈又卑微,头隐痛起来。
夜胧瞥了眼身下,坚持道:“换了药就走。”
木青抬起半袖晃了晃,黏糊糊一片,但她现在根本无心处理,他想干嘛,就随他吧。
“那就麻烦你了。”木青将小臂伸向他。
夜胧眉宇皱起,嫌弃地说道:“脱了。”
木青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似没听懂他的话。
“半袖上都是血迹,这么脏,怎么处理?脱了包扎好伤口后,再换寝衣吧。”
木青面色有些犹豫。
“哼,里面不是还有小衣吗?你总不会觉得,我还会对你这副身子有所企图吧......”
他话未说完,她就已经面无表情地解去衣襟之扣了。
自行脱去外袍后,她又开始解臂上染血的绷带,动作迅疾又粗鲁,丝毫不拖沓,仿佛急欲完成一项任务。
夜胧呼吸滞了一下,面色难堪地拦道:“我来。”
解了一半的绷带松松垮垮缠在手上,但她懒得跟他争,转头坐到软榻上,将小臂往前一伸,语气无谓道:“喏。”
她一眼不看他。
夜胧左右寻了一番,将一个暖炉推到她边上。房内虽算不上冷,可她仅着了小衣......
果然瘦得可怜。从侧面看过去,二两肉只勉强长在一个地方了,腰腹都不足一握了。
他敛眸收住眼里的情绪,伸手将她小臂小心托住,动作轻柔地除去绷带,看清裂口后,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一声未吭。
“疼的话......”
“不疼。”她简短打断他。
夜胧不再多说,开始利落地处理起那处伤口,他动作细致又娴熟,好似做过无数遍了。
木青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回来,垂眸看着暖炉里的星星之火,轻轻问道:“你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处理的吗?”
“嗯。”夜胧已经撒好新药,开始替她绑上新的绷带了。
木青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向他。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夜胧愣了一下,但并未抬头,只是轻轻系紧绷带,道了一声:“好了。”
木青这才慌忙收回视线,将手也缩回来,弱弱回道:“谢谢,你可以回去了......额,你......”
夜胧扶着软榻欺身向她压来,木青急忙往后退去,整个人倒在后方靠垫上,吃惊地看着他。
他伸手触向她抹额。
反应过来他欲给自己处理头上这处伤口,木青忙推拒道:“这边我自己来就行,应该快好了。”
夜胧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将手伸她脑后,小心的将抹额卸下。
她从他眼里看到了那伤口的丑陋模样,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晏玄的去痕膏,带了吗?”他的声音暗哑。
“没。”木青自己用指尖触了触伤口边缘,略有失意地尴尬笑笑道:“丑上加丑了对吧?”
夜胧木着脸,视线一点点往下,掠过她脸,落到雪白肩颈的一个咬痕处。
他手抚上去,冷声道:“卓兮弄的?”
木青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何处时,紧张地攥了攥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活该。”他手重重地按压了一下那处。
细腻的肤感从掌心传来。
这么瘦了,怎么还这么软?她没骨头吗?
木青直愣愣地看着他,对他理直气壮地上下其手有些无语。随着他的掌心一点点下移,她苍白的面色上染了些许红晕,终于撇过头别扭道:“……可以了吧?”
夜胧的手从她后背滑下,停留在她腰腹处,掌心的茧子一路刮擦她嫩白的肌肤,留下浅浅红痕,他皱眉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问道:“疼?”
木青见他这般失态,心里不确定他到底爱自己多一些还是恨自己多,抱着豁出去大不了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心态,凑近他脸,撒娇般低喃道:“你亲一亲,便不疼了。”
这话一出,她自己脸红的彻底,忙跟上一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要生气……”
夜胧晦暗不明的眸里闪过一丝愤怒。
“你调戏我?”
“我……”想到今日在会馆内亲他时他的抗拒,木青的胆子再也大不起来。
当时她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多少缓和了一些了,可没想到后来一提到晏玄,这人又将心房高高筑起。
哎,其实在看到他一身伤的那刻起,她的心里就做好了另外一个决定。
可这个决定,也要人家愿意才行啊。
总不能,死皮赖脸强迫他吧?
万一他已经不屑了呢。
他对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呢。
那自己现在这副姿态,倒真的可笑至极了,不知廉耻的勾引他,用他眼里这丑陋不堪的身子……
他说自己是怪物。
是的吧,他说的没错。又丑又恶心的怪物。
她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脸,额上疤痕扭曲,面黄肌瘦,真是丑极了,活脱脱是个笑话,她刚才还故作媚态让他亲她?
木青自己想想都可笑。
“调戏又怎样?不给亲拉倒。”她索性摆烂,推开他还放在腰腹的手,起身就往内室去。
丑不丑他说的无所谓,子不嫌母丑就行。
进了内室寻到寝衣后,发觉那人竟跟进来了,她轻哼了一声,当他不存在般,背对着他直接将头上发钗卸去,青丝铺散了满背后,索性又将小衣勾开,褪去罗裙。
月光下,她整个身段清晰可见。
瘦是瘦了些,可比例依旧完美,让人看了移不开目。
木青毫不在意地抖开寝衣就往身上披,草草穿好后就往寝被里钻,露出两只小鹿般的眼睛,定定地看向石头般杵在那的人。
怎么这么别扭的!到底要怎么哄!能不能毒哑他先!不说话的时候,这人明明看着还是那么温柔啊!
他站那做什么?
他怎么看起来,有些,悲伤?
他......哎。
最后再试一次。
木青身子往里退了退,然后掀开一半寝被,露出素白小手拍了拍身旁之榻。
这勾引之事,究竟怎么做才行得通?
这么直接的邀请,是不是太过明目张胆了?
反正她没说话,他若出口羞辱,那她就狡辩只是有些热故而掀了寝被而已,至于拍床榻,掸灰倒也正常。
她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石头看。
木青往上扯了扯寝被,将口鼻掩住,闷闷地问:“睡......睡觉不?”
她扭捏地又加了一句:“有些,有些冷。”
听到这句,那张冰山脸终于似有缓解,他迈步走近,到了榻边,居高临下睥了她一眼,皱眉看向半掀的寝被,弯腰欲给她掖好被子。
手刚伸出,便被柔柔握住。
木青眨巴着眼睛,偷偷运了灵气将他一把扯上床榻,反身压上去。
夜胧闷哼一声,浑身僵硬。他有些急恼道:“仔细你的手!”
木青将脸埋他脖颈处小声道:“你别推我,就没事。”
她直接将伤臂塞他手中。
夜胧顺着那纱布处抚了抚,没有潮湿感,也没有松开的迹象,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身上的柔软与温热隔着衣衫也能感知到,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可身体却不听指挥似的,他的另一手甚至压向了她后腰,将她整个人环在了身上。
木青眼里热了热。
好喜欢他这样抱着自己啊,这般温柔又安静,周身散发着她熟悉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怀念。
她小猫一般将脸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呢喃道:“我,我想你。”
想念以前那个你,想念心里有我的你,想念不会骂我的你,想念曾经深爱我的你。
想念失去的你。
“睡吧。”夜胧突然开口道。
意识他真的没有推拒自己时,木青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她试图躺回他边上,好让他也睡得舒服一些。
“不要......不要动,就这样睡。”夜胧箍住她腰不让她动弹。
“哦。”木青乖乖应他。
这姿势对她来说是极舒服的,可是他......她偷偷伸出另一手,垫在他颈下,半托举住他头部。这样应该就好一些了。
她自顾做完这些,唇自然地贴他脸边咕哝了一下道:“睡了。”
不多时,她呼吸声便均匀了起来。
夜胧凤目微眯,静静地感受着她给他带来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割裂了,一边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再亲近她,不能被她的言语蛊惑,另一边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就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睡到了她的榻上。
这种矛盾本应让他异常烦躁生气的,可此刻,他却一点儿也气不起来。
不仅不气,还......还有些甜蜜。
她这是第二次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吧,不用喝酒,也能全身放松地很快入睡。
她,如此信任自己吗?
夜胧压了压嘴角。
过了许久,见她已睡得深沉,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往上抚去。
背部的脊椎一节一节地都很分明,他指尖顺着她的脊柱向上,摸到了凸起肩甲处。
这么瘦,羽翼还能撑开吗?
凤族的半兽血统,除了生育时是自动幻出真身,其他时候若要现形,便需忍受身体被羽翼刺穿的破裂之苦。肩甲这处,是需生受骨裂之痛的!
这些年,她主动现形过吗?
疼过几次呢?
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他有些不敢往深处想。
混蛋玩意儿!之前尽捡些屁话敷衍他们!避重就轻地将三年一笔带过?
喝酒喝酒,就知道说喝酒这种屁事!谁稀罕听!
嘴里真的没一句实话。
她以为她是谁?!半兽而已!
也就运气好,出生时有至纯灵气加持,得了双亲中的人族之灵气便这么拽的吗?
要是知道是哪一位前辈,非得去告个状,好好治治她这一身的狂妄!不在世也没事,有坟头就行,非要跪那说上个三天三夜让其托梦来治!
真想咬她解解恨。
东海那处卧虎藏龙的,她能镇得住什么!只能结了结界困兽而已!她自己一颗至纯之心,在那当鱼饵呢!
她非完人,也非全兽啊!要她去当什么英雄的!
夜胧想着想着心绪起伏便大了些,身上小人突然颤了一下,似做了什么噩梦般梦呓着。
听不清她说什么,却知道她害怕了,夜胧心口刺疼了一下,忙拢紧她道:“不怕,我在。”
“你不在......你们都不在。”
夜胧气得心疼的厉害,想一口咬死她。可垂眸见她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睡着了还这么可怜,只能强忍住怒气道:“以后......便都在了。”
她想回东海,做梦。
回不去了。
夜胧脑子里瞬时已经想好用何种捆兽锁将她囚在身边了。
既然她在东海过得跟条丧家之犬般狼狈,那还不如留下来了。
回去做什么?
自己现在又不是没能力护她。
这堂主之位,不就是为了她去坐的吗?夜家所有的商业布局,不就是将她心中所愿一步步去实现吗?中原对兽的风评,跟当年已然不同了。
但这些,无需刻意让她知道。
只要她这次,不再放弃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
夜胧心中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说服了自己做出新的尝试。
试着,再信她一次。
他侧过头细细打量着她。
明日就派人去宫里取最好的化痕膏给她抹在伤处。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每次目光触及镜面处时,都急着避开视线,不敢正视,就连之前从他眼里看到这处伤口时,都惊慌了一下。
三番两次说她丑,她当真了吧。
丑个毛,自己嘴贱而已。
之前骂她的话一句句浮上心头,此刻若不是怕吵醒她,真要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疯了一般羞辱她,也不知道图什么?
图她哭个不停。
卓兮也是死人,居然没跟自己动手,任由她被自己欺负吗?
要他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