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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气的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毛了,似乎头顶四周都在冒白气。

他忽的恍惚起来,难道朕真的德不配位?不,不,不!

朕只是怕伤了乳母的心而已,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啊!!!

……

不怪康熙如此,实在是“死谏”二字,威力太大。

死谏,是御史言官的最高荣誉,他们会被载入史册,绝对的垂范当世,留名青史。

与之相对的,就是皇帝的污名!

明朝言官死谏,许是为了对现实不满的表达,为了维护传统的“礼”,也有对君主集权的挑战,但康熙明白,眼前的赵喷子不是。

他死谏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想要处置噶礼。出发点是为了君王的名誉,是为了维护大清律法,是为了扞卫康熙明君的形象!

故谏净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

逆命而利君谓之忠。君主如若违反了国家社稷的利益,臣子就要进谏,即使遇到闇主昏君,也要冒死进谏。

赵喷子着实有着文人“宁折不弯”的自尊,以及舍身取义,以死谏君的“忠君之心”。

为了维护奶兄弟,康熙可以眼睛不眨地革了御史袁桥的职,可……面对让他数次气得差点吐血的赵喷子,对着这么一位“纯粹”的御史大夫,委实下不去手。

当然,整个大清,只允许出现一个赵喷子,多一个……康熙觉得,跟要他当场死没啥区别!

盯了怒目而视的赵御史许久,康熙终是泄了气,“让刑部、大理寺主办此事,噶礼是否死罪难免,由刑部定吧,朕不插手!”

赵御史低头沉思,刑部、大理寺处事还算公正,照大清律法查办,噶礼绝对死的妥妥的,又想想家中的母老……啊不,夫人和女儿们,软了身段,后退几步跪地大呼:“皇上英明。”

康熙顿时欣喜若狂,疯狂默念:过去了,过去了,终于过去了!!

赵御史换了张笑脸,“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皇上从善如流,胜于太宗,臣刚刚多有冒犯,然皇上丝毫无有怪罪之意,更具宽厚仁慈之心。”

“盛德如春,仁慈如海,百姓如草木,皇上如泰山。臣亦是三生有幸,蒙皇上厚爱,演绎一段君臣相得佳话!”

康熙看向赵御史的目光,顿时柔和了许多,连忙起身扶人,激动地道:“朕见你,更胜于太宗见魏征。赐座,茶!”

眼神却死死瞟向角落处写起居注的小官:快,赶紧的把这一幕给朕记下来。

对了,之前死谏之类的话,删了,都给朕删了,务必要彰显朕的明君形象!!

起居郎默了:君臣两个变脸如此之快的吗?

外头的老大、太子、胤祉、胤禛、胤禩等也默了:赵御史当真能屈能伸!

不愧是皇阿玛最爱的御史(喷子),厉害,实在是厉害!

赵御史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见李德全端茶而来,立马化身小厮,殷勤地给康熙端茶倒水,伺候笔墨。

康熙眼尖地瞥向赵御史红肿的双耳,暗自发笑,面上尽情地享受赵御史的伺候,只等着赵御史露出狐狸尾巴。

赵御史试探地先叫了声,“陛下。”

“嗯?”康熙不为所动地看了他一眼。

赵御史轻微的摇晃了一下,再度叫出声,“姐夫。”

“谈私事?”康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就知道这家伙变脸是有所求,真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切!

“对,对。”赵御史紧张地搓着手,眼含期盼,“宫里下旨,要给公主们选伴读,姐夫,家中两个女儿年岁正合适,能不能……”

“两个?未免有些贪心。”

赵御史犹豫着抬起袖子擦脸,硬生生拭出泪来,哽噎着声音道:“臣如何不明白。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落下谁都将影响姐妹关系。为人父母,臣还是想试试,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请陛下垂怜。”

一碗水端平……多么陌生又熟悉的话。

康熙不由一愣,面对孩子们,最初的他,如何不想一碗水端平?

奈何,他不仅是父亲,更是君王,保成、保清他们及其身后那些人牵涉各方。

纵使他尽力维系各方关系,儿子们……总觉得他拉偏架,觉得他偏心,觉得他就是“各打五十大板装装样子”,有谁真正站在他的立场想过!!

感慨一会儿后,康熙拿笔点了赵御史一下,“未来两个月,你不许出声!”

“呃……不行,臣为言官,当忠于操守。”赵御史强忍着内心的意动,咬咬牙拒绝了。

康熙也不惯着,气笑道:“那就免谈。”

赵御史摸了摸红肿的双耳,心一狠,商量道:“不过,臣这个月政绩有了,若陛下未来一月未有大错,臣愿意噤声。”

“呵,你这态度……”康熙刚想挑点刺儿,拿乔一番,给自己出出气,当即被赵御史起身打断。

“那就不谈了,臣为御史言官,劝谏是本职。至于家里……大不了,一个都不求了,叫你姐夫还拿乔,呵!”

康熙立马拉住起身要走的赵御史,好言好语相劝,“哎呀,朕又不是不乐意谈,来来来,妹夫,坐坐坐。一个月,就一个月。”

赵御史甩开被扯住的袖子,正色道:“嗯,这个月我,我不再说话了。”言毕,比划了一下嘴巴,以表诚意。

康熙见状乐坏了,“成,你答应了,这个月不许再找朕麻烦。呵呵呵,李德全,上好茶,让外头那几个进来,朕要好好和‘连襟’聊聊教子。”

赵御史一听‘教子’瞬间瞪大双眼,当即想到蹴鞠场上那一幕,赵振毅这个逆子,丢死个人啊!!!!

奈何,刚刚已然敲定“交易”,只能任由康熙喜滋滋地指着太子、直郡王、诚郡王、雍郡王、八贝勒等挨个炫耀,什么龙子就是不凡,个个都出色;

什么天之骄子,承载着大清的厚望,旁人望尘莫及……听的赵御史恨不得当场回怼!

你光指太子、直郡王、诚郡王、雍郡王、八贝勒作甚,有本事指着五贝勒、七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夸一夸……谁家还没个纨绔儿子,你家里更不少。

外头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五贝勒、七贝勒宠妾灭妻干的那些荒唐事儿;

谁不知道九阿哥好色又爱财,浑身铜臭味不说,还日日和花魁厮混在一起;

十阿哥就是个铁憨憨,他赵泰真的儿子再差,也比你这些个儿子强!!

不止赵御史磨牙难受想张嘴,被炫耀的阿哥和被刻意越过的阿哥,也想冲康熙张嘴回怼:

皇阿玛,被指着炫耀……感觉好丢人呐!!

不是,都是您儿子,居然如此区别对待嘛?

康熙才不管这些,反正赵喷子“哑”了,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儿子们有怨念又如何,还敢当场拆台不成。

嘿嘿,这一次他一定要一扫雪耻,彻底压下赵喷子!!

赵御史揪着袖口,暗自打气:为了夫人,为了女儿,忍一忍就过去了。

突然间,手上传来粗糙尖锐的感觉,忽的“啊”一声大叫,朝着康熙死命比划嘴巴,示意有正事商讨。

康熙见他从袖中摩挲着取出一封信,一把抢过扫了两眼信纸,顿时神色大变,朝李德全喊:“去,唤高士奇、李光地、明珠和张廷玉来。”随后,挥挥手,示意赵御史可以说话了。

赵御史大吸几口气,瞥了眼康熙,拱手问道:“皇上,端静公主早在请安折子上请示此事,久不见您回复,这才来信问臣情况,非是有意与臣私下往来。”

康熙一门心思找着前几日被压在最底下的请安折子,几下推到几摞折子后,终是打开了端静先前上的请安折子,反复阅览后,囔囔自语:“朕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好的主意,朕居然错过了……”

赵御史抬眼问道:“皇上,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而是要敲定此事是否要行?如何展开?”

康熙瞬间理解赵御史的意思,郑重点头。

阿哥们听着两人打哑谜,满头雾水,不知所措地你看我我看你,面上忙得不可开交,实际啥事儿没有就尴尬站着。

唯有胤禛听到“端静”二字,整颗心高高挂起,双腿发颤,生怕他和端静姐姐私下往来之事被戳破,要承受雷霆之怒。

可转念一想,信才刚传出去,怕是江福海人还没到喀尔喀草原呢……偏偏康熙和赵御史就是不把话说清,指着奏折小声商讨着,让他忐忑不已,呼吸声粗的让太子频频侧目。

胤禛只得强压内心的惶恐,迅速调整状态,眼神示意太子瞧瞧摸不着头脑的老大,以及面上“风轻云淡”的老八。

胤禩素来“翩翩君子风”,无论何时人前都面带微笑,可就这一点让太子在胤禛一番祸水东引下起了疑心:八弟……莫不是知道些什么,老大这蠢货,连个弟弟都压不下去,也是无用!!!

胤禩被太子上下扫视几次,心中莫明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二哥无故看他干嘛?

难不成是他这些日子再度接触户部官员被发现了?

还是他跟随大哥脚步,弹劾太子门人之事引他忌惮了?

拉拢官员,弹劾门人,往常不也这么干……怎的就被惦记上了?

老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起因是他常挂在脸上的笑,以及察岱转述了胤禛的话——

御前能说上话的大臣(高士奇、李光地、明珠、佟国维)没一个站队太子,众兄弟又有几人真真亲近太子呢?太子许得拉拢亲近之人,打压异心之人!

成功激起了太子的危机感,对老大和老八的忌惮与日俱增,也就中立的老五、老七,和半站队他的胤祉、胤禛,能让他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