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福晋,二舅姥爷接到御令,正受直郡王统领呢。”
宜修从宫里回来,刚送孩子们回瑶华院,才坐在梳妆台前拆卸发髻,李嬷嬷就送来消息。
一时间,长乐院出奇的静,宜修怔愣片刻后身形微倾,手指轻巧地卸下珍珠耳饰,缓缓道:“暗中给二舅传个信,让他办差小心点,别家没抄完,人先没了,把人看仔细些。”
上一世,魏东亭欠银子还不起最终选择自杀。尽管他的死,引起了康熙的同情,让康熙念及旧情替他还了款,保证了一家老小的生活,但也导致追缴国库欠款一事被迫叫停。
这一世,宜修对魏东亭死不死的不在意,可不能让他连累二舅——
要是在二舅带领兵马司人员,听老大胤褆之命抄魏家时,魏东亭上吊死了,别说老大得被泼一身脏水,二舅也得脱层皮。
宜修嘴角的笑意微不可察,从康熙今日的神情以及这诏令下的突然来看,魏东亭肯定是被放弃的那一方,想想也是:
曹寅亲娘、康熙乳娘孙氏还活着,曹寅怎么都能过关;高士奇、李光地等简在帝心多年,还大权在握,皇阿玛要平衡朝堂尚离不开他们;
魏东亭虽和皇阿玛从小就是好兄弟,君臣相伴几十年,但……怎么说呢,魏东亭的忠心和赤诚是有的,就是不够聪明。
高士奇、李光地不还钱是政治原因,魏东亭就是死扛、不懂变通。
你没钱可以私底下跟康熙诉苦,康熙哪怕是用内帑也会帮他还清,君臣还能像以往那样和睦相处,可他从头到尾不诉苦也不示弱……唉,此人成为政治牺牲品,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世,虽因自己暗中推波助澜,很多事儿提前发生,但有些事儿还是原原本本地按照预料中的方向进展着,这令宜修心中大定。
更令她欢喜的是,等老大带着老五、老七、老八追缴老臣、宗室这一波后,国库欠款这一事儿也就告一段落,约莫再有一个来月,胤禛也该回来了。
暗自高兴不过片刻,剪秋就递过一张单子,“主子,给纯悫公主与永谦大人成婚的礼,奴婢再三清点过了,这是单子。”
一听这个宜修就头疼,倒不是不喜二人成婚,而是又要忙起来了:
二月二十二,纯悫与永谦成婚。
二月二十五,嘉瑜的周岁宴。
二月二十七,淑妍的周岁宴。
三月初一,十二胤裪和马齐之女的成婚。
三月初六,约定的马球盛宴开始,持续一周。
三月十八日,康熙的万寿节。
三月二十一,弘春的生辰。
三月二十五,宁楚克的生辰。
换言之,从二月二十二开始,要连轴忙一个月……谁能不头疼!
这还没算宗室、重臣家中的宴席,三月,女眷之间的交际盛宴要来了!!
宜修瞄了眼礼单,思索一番后,又添了份两样:
一匹岳兴阿特地从蒙古送来的神骏,堪称马中之王,绝对送到永谦心坎;
一批珍宝,人参、鹿茸、珍珠、宝石、玛瑙、钻石等,纯悫肯定会喜欢。
敲定最终礼单后,宜修面露凝重,沉声道:“万寿节的寿礼,准备的如何了?可派人专门看守爷送回来的太湖石?”
剪秋福了身,恭敬道:“主子放心,林月姑娘和怀安格格的绣工登峰造极,那件五彩洪福齐天寿老灵童祝寿围屏上的图案极为传神;
至于爷昨儿个派人送回来的‘寿’字形太湖石,早就被高无庸派人严加看守,盯得很紧。”
“很好,高无庸辛苦了,拿张百两的银票,给他补贴点油水吧!”宜修目光平静,捋过一缕头发梳了起来,“再吩咐膳房,单独开个小灶,给前院盯梢的人送膳,别人让有机可乘。”
翌日,胤褆因着康熙突然下诏,失眠了一夜,思来想去,先赶鸭子上架一波吧。
一大早到户部取了魏东亭、李光地、高士奇等人的欠条,又要了一本宗室欠款的账本,不由分说给老五胤祺、老七胤佑、老八胤禩分发任务:
“老五,你就催这几张的人。愿意还钱的,允许他们先还一半,实在是手头紧,那就一半的一半。要是有钱却死硬着不肯还,那就不废话了,直接让人抄家。”
“老七,呃……你就坐镇户部吧,正好你腿脚也不方便,替我们哥几个镇后,镇后。”
“老八,你跟宗室那几个亲王、郡王关系不错,但交情是交情,欠款是欠款,钱是一定要还的。这一本里面,至少一半得把钱还了,不然少多少,哥哥我就去你府上搬库房填。”
一口气把事儿交代完,老大胤褆看着仨弟弟,一瞧一个不吱声,就奇了怪了,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怎么都耳聋了,听不见爷的话?”
老五胤佑憋了半天,来了句:“大哥,这抄家……是真的吗?皇阿玛旨意里没说啊?咱们不会刚抄完别人家,就被皇阿玛抄家吧!”
老大胤褆一噎,面上却毫不示弱:“去去去,你知道什么,昨儿个我和皇阿玛在御书房商量好了,要杀鸡儆猴,抄家怎么了?只要能震慑其他人还钱,就是把人都给弄下狱,又如何!”
这话一出,老五也不敢吱声了,低着头小声“嗯”了一句。
老七胤佑见老五低了头,也不敢多言。四个皇阿哥,唯独他既没眷顾没妻族助力,又没显赫母族,爵位最低不说,还被老八记恨着,一开口……尴尬的只会是他自己。
老八沉默半晌后,皱眉拿起老大硬塞给他的账本,“大哥,这……是不是太多一些,我这怎么好跟宗室叔伯、堂兄弟们开口呢?”
老大胤褆瞬间虎躯一震,站直身体,双眼露出迫人的精光,直直盯着老八,老八虽眼神有所闪躲,但整个人定定站着,丝毫不退。
老八私心是绝不想与大哥闹矛盾的,问题是这账本里面大部分都是支持他的宗室势力,没法退啊!
这一瞬,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难言的肃杀气息,压得老五、老七直打寒颤,双股颤颤不停,连呼吸都恨不得停滞,生怕自己被殃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声尖锐的禀报声传来。
“太子到!”
老大胤褆不情不愿地放过了老八,给太子行了个礼,便找个地儿坐下边生闷气边犯嘀咕:昨天不是让爷别沾边,今儿怎么来了,不怕“沾边”了?这老二,怪的很!
老五、老七、老八规矩行礼后,恭敬地等候太子发话。
太子轩眉倒竖,审视老八一番后,语气平静无波却透着威胁,“八弟,皇阿玛御令在前,你还要左顾右盼、犹豫不决吗?”
老八胤禩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心生不虞,但还是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二哥,弟弟是想着,都是一家人,何必相逼至此!”
“这话……说错了。”太子慢悠悠地坐下,不顾一边老大胤褆的冷脸,一把搂住胤褆的肩膀,满脸的兄弟情深,“宗室再亲,也不及自家兄弟,何况皇阿玛的诏令。八弟,该不会是故意拖延,想让大哥完不成诏令挨训吧?”
胤褆满脸疑惑,不,老二,啥时候咱俩关系这么好了?该不会有人敢假冒太子吧?想是这么想,老大面上还是很配合老二的举动,指着胤禩就开骂:“老八,你敢?”
“不敢,弟弟不敢。”胤禩当即表明立场,给太子、老大行了个礼,“两位哥哥放心,弟弟一定用心办差!”话音刚落,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便去了最近的裕亲王、恭亲王府。
老五见状,也乖乖地带着一拨人,拿着老大给的名单,挨家挨户先通知一波……但没一个愿意还的,好几个人还阴阳怪气嘲讽一波,好在老五“心胸宽阔”(说白了,就是天性乐观,这点像太后),不然早气死了。
想想也是,要真好言好语能劝着对方还钱,也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
等他一脸丧气地回户部时,只见老七胤佑独自站在户部内堂外的屋檐下,朝他连连摇头,示意他千万别出声。
老五一开始还不明白咋了,直到他听见户部内堂激烈的争吵声,连忙躲到了老七身边,小声问:“到底怎么了?”
“你们早上一走,大哥、二哥就在内堂商量事儿,说着说着,大哥就气的要动手,二哥肯定不会只挨打不还手。闹了一会儿后,御前的李公公来了,说皇阿玛一日没用膳了,心情郁结的很。”
“然后,二哥发话,要大哥亲自去魏东亭魏大人府上抄家,但要保证人没事儿。大哥那脾气你晓得的,如何会乖乖听话,这不又闹起来了……”
老五胤祺目瞪口呆,他就说,二哥今天来得怪,说的话、做的事也怪,原来是推大哥当冤大头啊!
魏东亭可是皇阿玛的亲信中的亲信,抄他家,没皇阿玛的准话,谁敢去!
少不得事后被追责……大哥也不容易,二哥和皇阿玛都逼着他干这脏活,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