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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一见法海,既不怯弱,也不畏惧,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顺带报了出身。

“奴婢乃四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给舅老爷请安。”

法海瞥了眼管家,有赞赏也有压迫,管家立马下去,顺带给整个前院“清场”,方便二人谈话。

“四福晋让你来的,有何话?”是要让他暗地里帮一帮老四胤禛,还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来府上求助?瞧这自信的神情,也不像是有事相求。法海愈加好奇,不明所以地看向剪秋,半是探寻半是肯定。不错,身边的人如此沉得住气,不怪妹妹(佟佳贵妃)如此喜欢四福晋。

“禀舅老爷,福晋连日来进宫听了不少话,今日又瞧见五公主不顾身孕进宫欲向太后进言,很是担忧,让奴婢来问一句,府上可知公主如此行事?还是府上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儿,或是知道了却任由公主胡来?寓意何为?又是否知晓,一旦公主因连日劳累影响凤体甚至引发难产,该如何向皇家交代?”

一连串问题抛出,法海起初听迷糊了,原以为四福晋遣人上门是探听老四消息或是给老四找助力呢,没成想,居然是自家后院起火!这、这这,他一个伯伯,如何会知晓侄子后院中的事儿?但是,五公主身份确实不一般,皇上将五公主下嫁佟佳氏,既是对佟佳氏的安抚与优待,又是对五公主的偏爱。

君不见,前头四个公主都远嫁了,唯有五公主得皇上喜爱,打破满蒙联姻规矩,“破例”被留在京城。虽说六公主也有幸留在京城,赐婚给抚远将军府的永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得益于五公主“破例”留京。要五公主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佟佳氏一族焉有好果子吃!

法海再三确认:“你是说 ,五公主挺着九个月的孕肚,自七月开始,就顶着骄阳日日进宫,劳累不已,还要向太后进言?”

剪秋直言:“昨日我家福晋就听五福晋、七福晋说起这事儿,七福晋还说五公主如此是要给十四阿哥寻摸门好亲事,太后被五公主烦得不行却顾及公主有孕不好多说,您就半点没听到风声?”

法海怔愣片刻,进而不死心地追问:“四福晋跟五公主碰面了?她怎么知道五公主一定会出事儿?”

剪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大热的天,正常人都受不住,五公主一个初次有孕的孕妇每日进进出出能养好胎?太后娘娘听的都烦,公主说的就不心累?身心俱疲下,五公主如何能安稳生产?听闻五公主还曾去咸福宫向贵妃娘娘进言,要从您族中选两个嫡女给十四阿哥当侧福晋呢,您也没收到消息?”

法海悬着的心终究是凉透了,整个人陷入了沉寂之中。是啊,酷暑的日子,自己都不太愿意出门,何况五公主还有孕在身,天天这么劳累,那身子骨能好?生产本来就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五公主这么一折腾,还不得两脚都踏进去!

不是她自己出事儿,就是孩子出事儿,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佟佳氏一族在皇上面前都得跌份!

法海想明白其中的道道,内心苦涩到想死:这那是娶进来一个保家族百年富贵的“金疙瘩”,纯纯是个大祸害啊!太后不乐意听,你还去说?我的天,皇上不是夸奖五公主天资聪颖、为人纯孝吗?这也瞧不出那聪慧、那孝顺呀!

瞧法海已经听进去话后,剪秋施施然起身告退,法海也没拦着,主要是没脸。人家好心上门示警,自己还胡乱猜测,连连质问对方,差点就好心当成驴肝肺,只给管家使了个眼神,让他务必招待好这大丫鬟,以后少不了往来。

对,法海已经想明白了,佟佳贵妃知道五公主要给自己选族中嫡女当侧福晋,却没传消息出来。不是佟佳贵妃不在乎母族,而是她觉得没必要,认为已经回绝了就掀不起风浪,没必要再动用宫中暗桩传信出来,平白让家里操心。

实际上呢,人家还真能用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掀起风浪,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层而已。看样子,还得多跟四福晋这种心思细腻又聪慧之辈来往,不仅是她身份便利,进出宫中、来往传递消息更方便,还是她身份恰当,雍郡王已然记到大姐姐(孝懿仁皇后)名下,又挂心佟佳氏,自然不能远了。

至于五公主,既然嫁了人还更在乎额娘和弟弟,那佟佳氏也不能继续供着这座大神。啧啧……五公主都不将抚养她长大的太后放在心上,还会在意婆家(佟佳氏)的兴衰吗?现在就打着那族中嫡女给弟弟做侧福晋的主意,以后是不是还要卖了整个佟佳氏,给十四阿哥参政铺路!

也是舜安颜这个不省心的,早早站队直郡王胤褆,才导致五公主没个忌讳。隆科多、舜安颜,怎么佟佳氏这两代都出了这些个混账东西,不带着佟佳氏一族去死,就不罢休吗?

明白事情轻重的法海,没了之前的冷静,当即命人去隔壁叔叔佟国维府上,要隆科多亲自去公主府上将那个不省心的舜安颜给捆来,并请叔叔佟国维过府一叙,好生料理下他的亲孙子(舜安颜)。

等法海府上有了动静,宜修示意车夫转道去赵御史府上,照样让剪秋去传信。

告知端静公主“煽”额驸一事的同时,让赵御史替端静公主和布嫔出头,从明日开始连着一个月,状告公主府嬷嬷们对公主们的“摧残”,如倒卖公主嫁妆、拦着公主见驸马、阳奉阴违等等。

务必要将这些背地里的腌臜事儿抖露出来,把公主们远嫁后悲惨生活,宣扬的人尽皆知。唯有如此,端静公主才能避开言官们“出嫁从夫”“不守妇道”等攻讦,进而保住公主的名声与尊荣。

赵御史知晓其中内情后,比法海更激进、更震怒,当场就写折子,直骂康熙冷心冷清,完全不顾远嫁女儿被驸马、陪嫁嬷嬷们的羞辱与摧残,由着公主远嫁后等死……言辞要多犀利有多犀利,跟指着康熙鼻子骂他不做人也没啥区别。

赵御史如此,除却心疼远嫁的外甥女以外,就是对自己将来前程的担忧。法海好歹是康熙的亲表兄,舜安颜更是额驸与亲外甥。五公主就是真出了事儿,念及佟佳氏是母族,康熙只能是冷淡不能真把母族怎么样,不然,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额娘与表妹交待。

赵御史就不一样了,他靠着布嫔才走到今天,靠着康熙对远嫁端静公主的愧疚,才坐稳了御史大夫的位置。要是端静公主名声尽毁,还被言官们用“礼教”、用“女德”不停地攻讦,那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剪秋见状连忙回去给宜修报信,边说边咽口水,“主子,那赵御史还真是个疼爱外甥女的好姨夫呢,话一说完,就开始写折子了,看得奴婢真真是心惊胆颤。”

宜修笑而不语,有些事儿论迹不论心。无论赵御史出于什么原因,配合自己行事,总好过自家那从不吭声为自己说话的阿玛。费扬古跟赵御史相比,啧啧……真是差远了。

剪秋略带忧愁地试探问:“主子,奴婢这传话的行径,怕是瞒不住有心人查访,您为什么不让宫里的贵妃娘娘、布嫔传话呢,那不是更隐秘、安全吗?”

“呵呵,你倒是真学聪明了些。不过,有些事儿要隐秘,有些事儿得出头。有时,隐于人后才安全;有时,就得让别人瞧瞧,你在这事儿上出了力;有时啊,更要故意露出些马脚,名声太好,不一定是好事儿。有缺点、有不足,才真实。你说呢?”宜修摇头笑了笑,便看向了剪秋。

后院与前朝的不同,后院下手自然要隐秘,前朝争斗却讲究堂皇正道,行事越是直白、越是堂堂正正,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毕竟,手段谁没有,算计谁不会,可阳谋总是比阴谋更得人心。

自己在公主的事儿上出了力,总得让法海舅舅和赵御史瞧见,才能让他们欠下人情,以后来往不就名正言顺了吗?都常来常往了,还愁他们将来不支持自己的弘晖吗?

“福晋深谋远虑,奴婢虽听不懂,但真心拜服。”剪秋笑得坦诚,拍起马屁拍的飞起。

宜修一听,轻敲了剪秋额头一下,便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这丫头,确实有长进了,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

这一局,法海、赵御史注定是她宜修手里的棋子。佟佳贵妃她要保,布嫔和端静公主的支持,她也要。

任何能够在将来助弘晖上位的人,她都要定了!